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风声越来越大,似乎还混杂着喧嚣的人声、脚步声朝重华宫的方向涌来。
甚至她还能依稀辨认出金属的擦碰声。
不是平素里钗环相撞的叮铃声,那声音十分刺耳,倒像是甲胄和兵器。
一阵寒意瞬间弥漫至四肢百骸。
孟琬立刻披衣靸鞋下榻,正碰见一个寿安宫的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跑到她的寝殿门口。才看见她,就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倒在地上嚎哭道:“淑妃娘娘,相王谋反了!”
“怎么回事?”孟琬脸上血色褪尽,颤抖道,“太后和陛下呢?”
“相王今夜突然带兵攻入禁中,陛下带了随身卫队前去擒拿逆贼,太后……太后请娘娘即刻前往寿安宫,她有要事要托付。”
孟琬冒着大雨赶到寿安宫。
郑太后着素衣,去簪环,怀中抱着嗷嗷啼哭的幼孩,朝孟琬直直地跪了下去。
孟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扶。
郑太后却执意不肯起身,泪流满面道:“谢玄稷早就策反了玄武卫和宣威卫统领,如今宫中已无可用之兵,我和皇帝的性命怕是要了结在此了。”
孟琬也跪了下去,扶住郑太后摇摇欲坠的身体,恳切道:“臣妾愿与太后和陛下共存亡。”
郑太后摇了摇头道:“好孩子,你才双十的年纪,何苦跟着我们丢了性命。你于谢玄稷有恩,他会放你一命的。”
孟琬道:“太后娘娘对臣妾亦有恩。若非太后娘娘与陛下当日在先帝面前秉公直言,臣妾与孟家十几口人早已是刀下亡魂。臣妾鄙薄之身,蒙太后赏识,才得以于内宫之中有所作为。大恩未报,臣妾焉有背主苟活之理?”
“琬儿,你若真心想报昔日之恩,那便好好活着。”
说罢,郑太后将怀中的婴儿交到孟琬手中,郑重道:“将昭明送出宫去,抚养成人,要他替他的父母报仇。”
孟琬愕然。
郑太后起身走到壁橱前,从暗格中取出一只木匣和一卷诏书。
“这是凤印和遗诏,若昭明能活过今晚,谢玄稷未必能自立为帝。到时他不得不扶立幼主,你便有了名分以昭明母亲的身份垂帘听政。”
“太后……”
“琬儿,你若想要我走得心安,便不要再推辞了。”
听郑太后言辞如此哀痛恳切,孟琬只得含泪道:“臣妾领命。”
“去吧。”郑太后长叹一声,阖上双眸。
宫中认识孟琬的人实在太多,送小皇子出宫的事由她出面并不方便。她于是命露薇去寻到与她相熟的南门守将,要他们趁乱将小皇子送到宰相晏善渊手中。
安排完了一切,孟琬回到重华宫,如同一具木偶般换上淑妃的礼服,梳洗装饰,静候谢玄稷的到来。
她表现得越从容,她的胜算就越大。
剑蓦地被架在脖子上,他身上血腥的气息冲入鼻腔,让人直欲作呕。
铠甲下的那张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在斑斑血迹中变得模糊。
孟琬没法把他与跪在太庙之中那道寂寥憔悴的身影重叠。
他早就不是那个人人都可以轻贱的谢玄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