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峻熙是怎么睡的呢。 当卖酒队伍有了两头野牛时,到了夜间,他就睡在大姐夫精心安排的屋里,在朱兴德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躲开许多人的视线,睡在两头野牛中间。 别人都以为罗峻熙是住在更高级的房间,事实上,灶房已经是最高待遇。 且每到夜间,跪还是要跪的。 毕竟这一拜,能换来一晚上太太平平。 而每次跪下,罗峻熙总会像掀开不存在的官服一般,还挺正式的。 他先拍打两下棉裤上的灰尘,身板挺直跪下。 只看从容的背影,那跪姿透着一股忠肝义胆,誓不分开。 只是这回没有独一无二了。有两头牛的情况下,罗峻熙不会特意去跪哪一头野牛,免得跪谁都不好,像偏心眼似的。 以前罗峻熙就想过,如若他有俩孩子,绝对不会偏心眼。 目前孩子没有,但是对待野牛也要是同样的态度。 所以正直的罗峻熙,他是跪坐在两头牛中间,面朝墙壁,将一天的感触做成心内的一首诗。 要是跪着跪着,困急眼了,就脑袋向前一拱,睡成一个团儿。 而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他却通常都是太字型仰面躺着,两头野牛也会陪着他一动不动。 他醒来会和两头野牛打招呼:“呜呜呜啊。” 当又赶了两日路,队伍里变成三头野牛的时候,罗峻熙已经变得很从容了,见面先暗戳戳跪下,含糊地对新牛说上一句:“呜呜呜”,然后就自动自觉将新成员领走。那背影,让一队人露出佩服的目光。 到了夜间,再将三头野牛摆成三角形拴着。 罗峻熙觉得挺好。 驿站的草房漏风,三头野牛用肥硕的身体还能给他挡风。 有条件自然要享福。 没条件就创造条件,让自个所住的“牛圈儿”变得舒服。 当押运队伍里出现四头野牛。 到此时,罗峻熙以及他的野牛伙伴们已经成为了一景。 那真是,走哪都拉风。 进各种城池或是小镇,罗峻熙都能得到极高的回头率。 沿途的老百姓们指指点点,“瞧那位小伙子,瘦得像小鸡仔似的,一人却能扯住四头牛。” “那几头牛可是大宝贝,这是谁家的商队啊?只这几头牛,我瞧着就值老钱了,瞧瞧多能驮活。” 有句话要偷偷摸摸放在心里琢磨。 要是这几头壮实的牛哪日死了一头,偷摸吃牛肉,想必都够抵一大家子几月口粮了。真让人羡慕。 彼时,罗峻熙每日上路骑牛,已经开始挑挑选选了。 座驾想骑哪头骑哪头。 四头野牛,谁能被罗峻熙骑上,那都兴奋。 毕竟没被选上的需要驮货。 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还专门让它们驮着牛肉。 而直到这时,自家押运队伍的小子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们望着罗峻熙骑在一头野牛身上,手上还拉着另三头野牛的缰绳在队伍最前方并排横着走,小子们开始唏嘘。 “哎呀?奇了怪了,咋每隔几日就来头野牛呢,还是自个找来的。” “是啊,我也纳闷呢。现在的问题是,这几头野牛是不是就要归了德哥他们了?” 换句话就是,归左家了。 “白得啊白得。一头牛多少银两呢。听俺爹说,种稻子用水牛,咱那里都没有人见过。那水牛个头大,老值钱了。咋瞧着这野牛也能下地呢,回头开春应该建议德哥他们试试,我瞧着比家里那些牛个头大多了。” “不提水牛,就老黄牛,有几家有四头的。” 队伍里赶车的铁子纠正道:“你们能不能说重点?不是几头的事儿,是白得几头的事儿。” 这才透着纳罕。 竟然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被野牛忽然找来。而且还像上面没有祖籍和主子似的,全都是一个个耍单跑来,来了就不走,老老实实给德哥他们干活,极为听左家小女婿的话。 被脑子好使的铁子这么一提醒,有人问道:“你们有谁问过德哥没,这到底是咋一回事儿。” “问了,德哥和二柱子哥说他们不知晓,可能是咱们去的那里是边境,野牛多?或是咱们这支队伍有人气?” 回话的人,对这事儿太好奇。 他本来还想问问“文曲星”来着,毕竟左家小女婿才是护牛使者,文化程度也最高,或许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但是最近不知咋的,大伙全都摸不着罗峻熙的边边。 罗峻熙早已经脱离队伍,赶路会在最前面开路,离大伙远远的。
在歇息时,人家罗峻熙会转瞬就没影子,应是赶好几头牛太累,德哥给他小妹夫提高待遇去了上房。 就连在路上取暖烤干粮,罗峻熙也不再像之前和大伙混在一起吃喝。 能看出来罗峻熙很忙。 忙着坐在野牛中间吃干粮,吃完赶紧又要伺候四头牛的吃喝拉撒。 他们就不好打扰了。 讨论到这里,按一般套路也该出现“大明白”了。 果然,队伍里有小子说: “我知道了,这是天意。 用俺奶常说的话就是,该着左家要发大财了。咱大伙还没出发那阵,俺奶就在家里说过,说左家仁义啊。 总是惦记拉拔老乡,有点儿活计,明明找外人更方便,却宁可麻烦,也找困难人家干。人家图啥,这不就是惦记给日子不好过的发点儿干活钱。 俺奶说,左家最难得的是,还给那些困难人家留面子。 明明是一手给钱,一手干活的关系,每次左家人找上门让去家里干活却说是帮忙。 这回我真信了,人在做天在看,要不然为啥一头头野牛自己送上门跟着咱们走。” 小伙子说完这些,才提醒道:“别忘了,德哥他们这一路救了多少人。” 这个理由,比祖坟忽然冒出青烟才白得的野牛,好像更让人可信。 大伙还脑补出一场“做人要正直善良”的大戏。 …… 被朱兴德救过的秦家,还惦记让朱兴德一行人回程来家住呢。 秦家人正在说:“今日去镇上,有没有听说朱兄弟他们返回?” 秦族长的儿子遗憾道:“没有啊爹,特意到城门那里问过。也去咱镇上仅有的客栈问过,并没来。按照朱兄弟说的日程,要么是到了那里有事耽搁还没有出发,要么就是回程没打算走咱这里。” …… 被朱兴德和二柱子救过的高寒村村民们,终于倒出空来,也在问老村长。 “那酒叫啥名来着?” “那两位壮士恩人,卖的酒名叫花清酿。” 村民们说:“唉,咱这一村人现状,眼下太惨,要不然于情于理,不说咋感谢吧,做人的道理也应该请人吃顿热乎饭,当面说个谢。为咱挨了鞭子。” “别说吃饭了,连口糖水都没喝。” 村民们一想到连家里的锅,都是因为朱兴德和二柱子的突然出现才保住的,更是感恩愧疚。 “那伙人回头会不会再路过?” 老村长答:“不会路过了。” 被二柱子救过的孩子们父母问:“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啦?” 老村长遥望远方,“所以,大伙要记住酒名,花清酿。” …… 游寒村。 锣声响起:“里正爷,前方几十里外,见到卖酒队伍了,长长的队伍就要回来了。” 左里正站在村口,两手揣着暖袖笑道:“好,好。” 一连两个好字,可见心情极为不错。 而且这支报告朱兴德到哪里的临时小分队,还不是他组织的。 是押运队伍那些小子们的半大弟弟在跑来跑去。 这个小分队,比朱兴德那支正经队伍的人数还多。 “卖酒队伍到坟圈子那里了。” “卖酒队伍要过寒山了。” 直到这时,秀花才用布巾子抹抹头发,系好围巾,组织好左家众人一摆手道:“放下手里活吧,走,去迎接。” 其实在昨夜秀花就得了消息,知道朱兴德他们快到了。 别忘了,小稻能做梦。 大德子晚上在客栈歇息,有时候会嘚不嘚磨叽几句闲话,全被小稻听到了。 小稻非礼勿视,二柱子和大德子夜里住一个屋,柱子总脱裤子睡觉,小稻怕看见,要不然能知道的更准确。 但此时此刻,沈秀花老太太还是被震住了。 只看,队伍最前方出现了七头野牛。 罗峻熙骑在最中间的野牛身上,那上面还迎风插着一面高高大大的旗帜,那旗子一看就知是临时做的,布上面用鲜血简单写了仨个大字:花清酿。 中间的野牛像引领一般,两边各跟着三头,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