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之后一直在上海的一个图书馆当典藏室的管路员。”曹楠看着肖岚,说道。
“可你的哥哥还在上学啊?”肖岚非常细心,他一下子便听出了问题,哥哥正在上学,这是曹楠亲口说过的,但曹楠现在却已经工作,这难道正常么?
“没办法,家里困难,我只是上了个中专就出来工作了,没有继续深造过。”曹楠显得有些无奈和遗憾,但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当时自己也曾经和父母争取过,甚至有过离家出走的想法,但现在再说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初对父母的那种不理解,只是在抱怨生活的残酷。
曹楠秉性恬淡兼容,趣味习性高雅平和。有时还稍稍显得有一点孤僻,有一点忧郁。这倒反而给她增加了一份“旧时邻家女”的可人疼惜处。但这些说法其实是很片面和很主观的。你要是真的有可能往深处去“阅读”她,交往她,你大概就不会只得出如此浅近,又如此一厢情愿的结论了,你就会知道这女孩绝对不像你们平时看到的那样恬淡自适。她的内心、她的个性和作为,都远比一般人所能感觉到的要复杂和强烈得多,而且还应该说是复杂强烈得“多得多得多”。这
女孩的与众不同处在于,她并不在乎自己住得怎么样(虽然她很会装饰自己的房间),她也不在乎自己穿成个啥样(虽然她总能淘买到比较便宜的最新时装),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偏偏不管走到哪儿,她都比较吸引人的眼球)。说她“我行我素”,许多时候她却又显得特别老实听话;说她“老实听话”,却冷不丁地总能干出一些让你大跌眼镜、连连跺脚,甚至“痛不欲生”的事情来。界定她,最准确的词语是,“说不准摸不透”。这是她的妈妈和她中学时代的班主任积多年的“痛苦”与“骄傲”得出的惟一结论。
还没有座了一分钟,曹楠就再次起身,她匆忙地撤走屋内的一些陈设,又挪动一些陈设。这是她一贯的“手段”和“伎俩”:接待不同的客人,或不同时期接待同一个客人,她总会刻意地要挪动和改变一下房间里的陈设。即便不为客人,只为自己,过上一段时间,她也会去挪动和改变的。丁零当啷地折腾到半夜,折腾到灰头土脸,筋疲力尽,往地板上一躺。她喜欢给自己创造惊喜和新鲜感。一个花瓶在同一个地方,她绝对不会让它安安生生待上一个星期。一年下来,这只花瓶能在她房间里整个儿“游”上好几圈。她总在寻找各种各样的最佳结合点,临界点。对于她的这个“特色”,她妈和她那位中学时期的班主任是有分歧的。这也是她俩在她的问题上表示出来的惟一的分歧。她妈认为,她的这种不稳定性将使她痛苦一生。班主任却认为,也许会很痛苦,但却使她有可能走向成功。“成功?谁?她?谢谢吧。”她妈苦笑着摇了摇头。
肖岚一眼就注意到房间里有一个角落是专门陈放书的。书架做得非常别致。是在一根立轴上装了许多块可以推拉移动的搁板。搁板和立轴都油成了深棕色,并显露着原木拙朴粗犷的木纹。每一块搁板上陈放的是不同类别的书,或是不同用途的书。比如,有一块搁板上放的全是动物学方面的书。另一块搁板上放的则是她一个好朋友所需要的文字资料。那个好朋友怀孕了,快要生了。于是她收集了许多关于坐月子的、关于育婴的、关于早期开发幼儿智力的、关于妇婴卫生的、关于催奶和退奶的小窍门的……书籍和剪报,以备“咨询”。(这大概跟她常年在图书馆工作养成的习惯有关。)但有两块板上放的却全是公安和司法方面的书。刚走进房间时,他还看到她床头放着一本刚看了一半的书。肖岚还是看到了书名上的两三个字,好像是专讲性学的。藏起书,她的脸色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应该大红起,只是略显得有一点尴尬,微笑着把枕巾重新铺整齐了,这才回身去招待肖岚。这个二十多岁的丫头,偷看一点性学方面的书籍,肖岚觉得还可以理解,时代毕竟已经不一样了嘛;但她为什么对公安和司法那么感兴趣,这倒让他有一点颇费思量了。
“为什么大晚上的请我过来?”肖岚一边继续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边带着微笑、却又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微笑,是希望尽量减少因为比曹楠年龄大,跟她谈话时总免不了的那种居高临下的生硬感,不希望吓着了这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这个“小丫头”充满了疑虑,但曹楠的清纯还是吸引了肖岚的。
曹楠没马上接肖岚的话茬,沏上茶来后,默坐了一会儿,在此期间也给她自己沏了杯茶,端在手里,慢慢地抚摸着旋转着那廉价的贴花玻璃杯,低声问道:“似水流年准备成立了么?”
“这个事儿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肖岚当然知道曹楠问这句话的目的,但他还是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