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灯笼摇晃着,照亮雅致的木柞亭廊,夜半回到以前的住处,思绪便又和小时候接上了。
雀蓝请她入内,忙着替她更衣,蕉月和结绿预备了巾栉伺候她梳洗,一面道:“小娘子今日刚回来,没想到就遇上这么大的事,奔走了半日,到这会儿还不得安置。”
肃柔淡然道:“禁中的贵人娘子们都睡得晚,我们侍奉娘子们歇下了,还得熏衣裳,准备明日的用度,不到子时也回不了值舍。”
总是人上有人吧,出身在官宦之家,也保不定一辈子只受人伺候。这些年在禁中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些小情小调和烦琐的规矩,譬如香该怎么燃,画该怎么挂,衣裳该怎么叠,被褥该怎么铺……民间女使哪里经过这些调理,干起活儿来总有令人挑剔的地方,她在边上看了一阵子,便笑着踱开了。
晚风席席,在临窗的榻上坐着,慢吞吞涂抹她的掌中莲。清幽的香气随风飘散,女使们好奇地围上来问:“小娘子擦的是什么?”
禁中的香方,凡是精巧的都流传到了民间,反倒是这类用得最多的欠缺了神秘感,没有人传扬。
肃柔扇了扇手,带起一阵香风,“宫内人身上不能有不洁的气味,身体发肤都得仔细作养。这是禁中平常擦手用的,拿丁香、黄丹、枯矾共研,时候久了香入肌理,能令双手洁净柔软。”
大家闻言仔细留意她的手,小娘子的双手真如仕女图中画的那样,十指匀称,且细长白净,指尖覆着嫣红的春冰,微微泛出饱满的光泽来。相较染了寇丹的手,那是另一种简单纯粹的美,毫不矫揉,坦坦荡荡,很符合少年人心中小青梅的设想。
蕉月笑道:“今日不早了,小娘子先歇下,等明日得闲,把方子抄下来,奴婢按着配方抓药,研好了大家都试试。”
肃柔说好,移进内室就寝,帐幔一重重放下来,她偎着熏了安神香的枕头叹息,从郑修媛施恩放归到现在,只有这时她才觉得内心安宁。红尘俗务缠身,人情往来困扰,可也正是这种人间烟火,才觉得自己从那个牢笼里挣脱出来,切切实实地活着了。
只是十来年的习惯不容易改变,卯正一到便翻身坐起来,心下飞快盘算该预备些什么,修媛娘子今日要换几套衣裳。
匆匆下床,扬声唤手下的小宫人,再定一定神才发现,周围的摆设和值舍不一样。
雀蓝应声进来查看,见小娘子站在地心,人还有些发懵,便笑起来,“娘子怎么了?做梦了么?”
肃柔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放归了,顿时失笑,“我糊涂了,以为还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