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等着肃柔说不麻烦,等着她表示愿意尽一尽未婚妻的义务,结果竟等来她的放弃,恍然大悟般说:“我做的东西,恐怕王爷更不敢吃了,那还是算了吧。”
她在暗示自己和他有旧怨,更有毒死他的动机吗?但赫连颂为了表示对她的信任,很快道:“那个山海兜,我想尝一尝,若是小娘子方便,就为我下一回厨吧。”
肃柔倒也没有推辞,大方应承了,“那王爷先喝粥吧,我看着你喝。”
他不能再拒绝了,重新撑身坐起来,肃柔端过莲花碗递给他,他竟不肯伸手,迟迟道:“我手抖,端不得碗。”
这就是说还要喂他?肃柔打量他一眼,不知自己怎么落得这样田地,要和他莫名纠缠。他不接碗,她也没法,转身交给了边上的女使,“劳你侍奉王爷吧。”
赫连颂分明有些失望,心说这姑娘真是不解风情得厉害,自己想方设法欲与她多亲近,她就这样推搪。
罢了,还是自己来吧。他向女使伸出手,女使忙把碗送到他手上。
肃柔看他一手端碗,一手捏着汤匙,那天青的瓷色映着白净的指节,细细地、簌簌地,的确轻颤不止。
碗里的粥几乎荡起涟漪来,肃柔看得悬心,看来他真的病得虚脱了。在他哆嗦着舀起粥汤,勉强喝了一口后,她还是软了心肠,接过碗盏道:“我来吧。”
终于……赫连颂心下暗暗高兴,以至于明明那么平常的荷叶粥,也吃出了分外甘甜的味道。
一切得来不易,只有他知道。陇右人不爱欠人交情,尤其是拿命换来的交情。他想了很多办法试图报答张家,但那样平稳殷实的人家,并没有哪里用得上他施以援手。想来想去,只有以身相许,张律为了护他而死,自己把捡来的这条命回报在他女儿身上,日后就两清了。
可是说两清,其实又不尽然,越是往来交集,就越多牵绊。这个张肃柔,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真有趣,她像一尊完美的佛像,八风不动,太上忘情,而立之年才能练就的沉稳,过早地出现在了十八岁的年纪。若说多喜欢她,倒也未必,天底下的婚姻不都是这样吗,先定下终身,再慢慢发掘感情。他有预感,如果真的能和她长久在一起,应该也是一段不错的人生经历吧!
肃柔呢,想的没有他多,一心快些摆脱他,天这么热,回家纳凉喝白醪凉水,不比在这里蹉跎强吗!
好不容易把粥喂完了,回手把碗放在女使的托盘上,她牵了牵袖子站起身道:“王爷好好睡一觉吧,我回去做了山海兜,让人给你送来。”
奇怪,她要走,他居然还有些不舍,迟疑着说:“留下吃个便饭吧。”
肃柔说不了,“晌午要陪祖母用饭,王爷的好意心领了。”微微福了福身,便从他的卧房退了出来。
乌嬷嬷在边上引路,笑道:“今日多谢小娘子了,我们公子执拗起来,也只有小娘子能劝解。”言语间把人高高捧了起来。
肃柔对今日的经历表示无从谈起,莫名其妙登了嗣王府的门,莫名其妙当了一回老妈子,还接了个给人做点心的活儿……坐在车上犹在自省,“我管人家的闲事做什么。”
雀蓝说:“也不算闲事吧,毕竟小娘子和嗣王定亲了,就算做给人家看,也要表现出个热络的样子来。”
肃柔叹了口气,“男人家,大暑天里竟然病了,他的身子也太娇贵了。”
雀蓝不假思索,冲口打趣:“没准人家就是为了哄得小娘子登门,才有意染病的。”
肃柔取笑起来,“那他也太老实了。”
无论怎么样,答应了人家做小食的,到了家便一头扎进了厨房里。和厨上的婆子要了蕨菜、春笋和鱼虾,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切丁拌匀,包进薄如蝉翼的粉皮里。做成后的点心卖相极佳,精致的三角中透出若隐若现的馅料来,山中美味与河鲜相遇,所以便有了好听的名字,山海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