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别人的东西总是具有莫名的吸引力,常在彻底失去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原来错过了最美的风景。待回过神来,就开始心心念念,愈发懊恼,然后控制不住地想往这里跑,其实明明已经不需要了。
微微晃了晃神,他重新集中了注意力,看她不急不躁地压香灰、开火窗。起身踱步到跟前,见香盒中放着各色的隔火片,沉吟道:“之前看了本杂书,上面说云母或玉片虽美,但不及京师烧破的砂锅底,打磨的时候略厚半分,隔火焚香绝妙,也不知是真是假。”
肃柔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困惑的神情,她想了想,很认同地点头,“好像有些道理,砂锅底经得起大火焚烧,隔开这样微小的炭火,应当不在话下。等明日,我让人磨上一片试试……”
官家说:“多磨一片吧,我也想试一试。”
肃柔哦了声,笑着说好,“等做成了,让介然给官家送去。”
所以中间偏要隔一个赫连,并且这种本能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逐渐让他感到不解,难道自己催逼了一回,果真那么有用吗?
她不再多言,拿铜箸夹了香丸放在玉片上,端起香炉呈给官家。
官家接过来,抬手半掩住炉口品香,那香气幽幽蒸腾起来,他赏脸称赞:“这荀令香制得很地道,《太平御览》中记载,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若是配上这香炉,至少也得留香六日吧!”说罢,又将香炉递还了她。
肃柔自己也低头品了品,笑道:“荀令有王佐之才,且忠孝廉义匡扶汉室,这样的人研制出来的香,在香中自然属上品。”
官家是聪明人,哪里听不出她的话中有话,难怪要燃这荀令香,怕是在向他暗示,赫连颂一心效忠朝廷,日后就算回到陇右,也会为官家守好边陲疆土,维护这万世基业永盛不衰。
轻轻牵了下唇角,官家心下有些怅然,果真没有看错,她会是个贤内助。赫连有了这样的佳人相伴,应当不会再惦记着回陇右了,就算将来承袭了王爵,也会感念他的成全吧!
只是好像心里缺失了一块,没来由地沮丧。自己也觉得莫名,明明三宫六院环肥燕瘦,要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区区一个张肃柔,割爱就割爱了,有什么值得惆怅的。可这话劝慰不了自己,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身边就缺这种不卑不亢,润物无声的女人,然后愈发遗憾,越加惆怅,惦念装满了,就想过来看看。
还好凭借着身份,她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否则这样沉稳庄重的人,不会欢迎男客造访。那些前情也没有必要再细究,不过和她闲话闲话家常,缓步踱到门前向外看,看见东南角上支起了一架秋千,奇道:“那是新置的吗?放在那里倒很合适。”
肃柔说是,掖着手站在一旁道:“上回介然说,想在那里挖个池子,眼下日日有贵女来往,动土不大方便,就先放置一架秋千,得闲的时候可以过去坐坐。”
官家哦了声,目光一转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地说:“张娘子如今三句不离介然,果然是日久生情了么?”
肃柔赧然,低头道:“官家取笑了。”
官家的视线顺着那一低头往下蔓延,忽然停在她腰间的玉佩上——螭衔芝,赫连家的图腾。心下明白,这假戏做得久了,果然变成真的了。也对,被一个年轻俊雅的嗣王一往情深地恋慕着,女人心软,那份怨恨又能坚持多久呢。
望望天色,官家道:“一眨眼竟来了半日,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