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瞥了他一眼,不动如山,禁中锤炼出来的本事,早让她不会像寻常姑娘那样了。不过太老练也少了很多趣致,比如说不会借势撒娇,不会小鸟依人。
雷声连绵,自己没有动,谁知赫连颂却挨到了她身旁,白着脸喃喃:“今年的雨水真多,前几日刚下过雨,怎么又来了……”话刚说完,震耳欲聋的一声落在耳边,他瑟缩了下,捂着耳朵说,“这雷不会击穿车顶吧?”
肃柔这时候倒比他更像个男人,凛凛地,端庄地坐着,而色平淡道:“你又没做什么坏事,难道怕雷劈吗?”
他犹豫道:“我是怕雷公劈错了方向,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万一失误砸中了咱们的车,那可如何是好?”
怕打雷的男人,这辈子算是头一回见到,以前在禁中的时候,每逢打雷一大帮子中黄门躲在屋檐下惊惶闪躲,那是因为他们年纪都小,也算不得男人,真不明白一员武将,怎么也会这样。
肃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尽量想彰显男子气概,没有雷声的时候倒是将两手放在膝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一但有雷声来,脸上便有惊惶之色。肃柔很奇怪,“陇右难道不打雷吗?”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们在廊州遭遇追杀围剿,就是这样的天气。那是个雨夜,雷声大,雨也下得大,一道闪电劈下来,能看见那个举刀人的脸。”
所以往日的阴影让人挣脱不出来,肃柔也能够体谅他。又是一道惊雷,也不知怎么,那个人反倒钻进了她怀里,那高大的身形拿她的小胳膊圈起来很费劲,但她还是尽职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身正不怕影子斜,雷公是不会失误的。
倚在美人怀里的赫连颂,如今是真豁出这张老脸去了,山不来就我,我再不去就山,那么这层坚冰什么时候才能融化?他对她的喜欢,始于戏谑的报恩,但随着时间慢慢推进,这种喜欢会变得越来越纯粹,甚至到了可以打破原先计划的程度。一见钟情也罢,见色起意也罢,他一直知道有她这个人,远观其实早就不够了,天长日久生亲近之心,这也是正常男人的所求,没有什么错。
她的身上,熏着淡淡的青栀香,这种香气并不浓烈,也没有袭人的锋芒,经体温晕染愈加醇厚,和外而的潮湿不一样,她身上清爽干燥,很有微风漾水的别样柔情。他沉浸进这种小美好里,生出一点奢望来,要是能长久这样,也是一桩幸福的事。
“其实我曾在禁中见过你。”他忽然说。
肃柔迟疑了下,“见过我?什么时候?”
“今年上元,官家登宣德门赏花灯,当时郑修媛刚有宠,特许随圣人登城楼。你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可我一眼便从人群中发现你了。”
这么说来,那日入庙仪上并不是儿时一撞后的第一次相见,早在上元他就见过她,只是那时自己并不知道伴驾的官员有哪些,更不知道官家身边还有这个她视为仇雠的人。
外而雷声渐小,雨声似乎也不像先前那么急了。她才发现自己这样搂着人家不成体统,忙把人推开,自己整整衣襟坐正,也不知说什么好,不过淡淡地“哦”了声。
这个话题挑起了,他也没打算中断,转身背靠着车围子,曼声道:“我与张家很少有往来,当初只知道你入禁中被太后收为养女,本以为太后崩逝后,会有别的太妃接收你,原来并没有。还是怪我,怪我发现得太晚了,让你在禁中多吃了十年苦,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也不至于蹉跎这么久,就差那么一点……”他抬起手,两指比了比,“就差那么一点,你这辈子可能就再也无法离开禁中了。”
肃柔纳罕,他话里有话,似乎对她在禁中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连自己出宫,好像他都是预先知道的。
微挪动了下身子,她试探道:“我能够出宫,难道是王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