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修媛眼中光华微转,略点了点头,“不敢当,如今张娘子是嗣王夫人了,不曾想这一出宫,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其实要换了往日,在郑修媛不曾失宠的时候,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对话。郑修媛这人心高气傲,哪能不借机嘲讽上两句,就算她成了嗣王妃,成了一品的诰命,在她眼里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只要被她逮着机会,绝不会放过一通阴阳怪气。
现在呢,物是人非,谁能想到风头正健的宠妃会一下子从云端落下来。这一摔,摔掉了她的骄傲,今日要不是皇后寿诞绕不过去,她也不想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皇后那里众星拱月,她们这里很清静,可以供人说说私房话,郑修媛缓缓叹了口气,“你一出宫,官家就不再来延嘉阁了,嗣王府和温国公府离得近,想必你已经听长公主说起过了吧!”见肃柔不回答,她又惨淡一哂,“说实话,我很后悔,君心难测,这大内每走一步都要留心,可惜我那时候眼高于顶,根本不懂得这个道理。我在想,若是没有将你放归,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或许你已经调到皇后身边任长御了,也或者直接受册封,当上了官家的嫔妃。”
她很需要倾诉,肃柔安静听她说完方才接口:“人活于世,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郑娘子不要再回顾前事了,何必让自己受困在局中呢。”
郑修媛颔首,“说得也是,花无百日红,总是你热闹一阵子,我再热闹一阵子,才不会让这花园显得太过冷清。”说着转过视线,望向人群边缘那个含着笑,安静站立的女子,说看,“那是官家新册封的叶淑容,你看她的相貌品格,是不是似曾相识?”
肃柔顺着她的指引望过去,立时便恍然了,那身段和眉眼间的沉着,似乎……
郑修媛笑了笑,“看出来了吧,和你有些像呢。不过一个月而已,她就从县君一跃成了淑容,这可是本朝开国以来没有过的,可见官家何其宠爱她,将那满腔的不甘,尽数倾注在了她身上。”
肃柔却觉得这样很好,可以将一切矛盾化解,大家各得其所,就不会再生纠葛了。
只是郑修媛这番话,终究不大合时宜,她回身笑道:“我倒不觉得像,那位叶淑容定有过人之处,这才招得官家喜欢,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与娘子只管叙旧,千万不要议论禁中的蜚短流长,我是宫内人出身,这点规矩还是记在心上的。”
郑修媛有些失望,甚至带着点遗憾看了她一眼,“我常在想,你那时若没有出宫,凭着你父亲的功勋,官家会给你什么位分,说不定封个太仪,也说不定是淑妃、贵妃……”边说边转身走开了,拖着长腔喃喃,“谁知道呢。”
肃柔站了会儿,看她慢慢走出仁明殿,心下唏嘘不已,吃斋念佛没有令她心思澄明,该惦记的继续惦记着,该不甘的,也继续不甘着。
转回身,正看见成国公夫人朝她走过来,人还未到,脸上先挂起了笑,热络地招呼着:“我前几日还说要去拜访王妃,恰好今日遇上了。我们从宜在王妃门下那么长时候,蒙王妃悉心教导,我还不曾向王妃道过谢呢。”
肃柔忙客套让礼,“公爵夫人客气了,我开设女学,原本是让大家有个相聚的地方,不谈教导不教导。可惜现在出了阁,无暇他顾,也多时不曾和小娘子们碰头了,怪想她们的。”
成国公夫人笑着虚应了两句,“待过几日,让四娘登门拜访王妃。”顿了顿又道,“哎呀,光顾着闲谈,倒把正事忘了,我问王妃一件事,王妃的亲弟,眼下可定亲了?”
肃柔迟疑了下,“上回听说家下祖母正替他物色,他自己倒不着急,说打算考取了功名再谈娶亲的事……怎么,夫人手上有好人选吗?”
成国公夫人说正是,“我有个表侄女,是永州节度使刘寄的次女,今年十五了,想在上京找个合适的门第,托我踅摸来着,我一下就想到张府了。张家户列簪缨,且家风又正派,若是姑娘有幸嫁入张家,日子定然过得舒心。王妃也晓得,女孩子嫁人,不求多显赫富贵,只求家中太平、夫妇和谐就是大造化了。我那表侄女出身很好,父亲是从二品,母亲是安昌县开国伯独女,长姐嫁进了徐太尉家,两个哥哥都在军中任要职,若是论门户,与张家正相配。再者,那孩子生得好,脾气也好,我原说我没有年纪相仿的儿子,否则断舍不得把她嫁出去。现在既然要说合亲事,总要仔细尽心才好,所以今日问过王妃,倘或令弟还不曾定亲,那正好,先见见人,再作深谈也可以啊。”
肃柔没想到,进宫拜寿还会遇见替颉之说合亲事的,虽然场合不对,但人家是一片好意,便承情道:“多谢夫人想着咱们家,我回去就命人过府问祖母一声,倘或确实还未相准,立刻给夫人准信儿。”
成国公夫人眉开眼笑,说好,“那我就等着王妃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