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嬷嬷气白了脸,“你可小心你的嘴,既是王爷子嗣,什么妾生妾养,你这是羞辱谁呢?”
付嬷嬷道:“我平常不是个愿意和人理论的,在张家侍奉多年,家下主就是主,奴就是奴,尊卑分明得很,不想跟着我们娘子到了嗣王府上,真真开了眼界,一个奶妈子掌家,真把自己当奶奶神,对着新妇指桑骂槐诸多刁难,莫说一个下人,一个下贱乳母,就是正经武康王妃,也不见得这样为难媳妇。你可是上京的油吃多了,蒙了心窍,还是心里拿自己当陇右王妃,在这里摆足婆母的款儿,过干瘾?我告诉你,我们娘子敬重你,拉不下面子教训你,我却不管你是哪路神仙。既受府里供养,就好生过你的日子,有个为奴为婢的样儿。须知大家都是下人,谁也不比谁金贵,两下里相安无事最好,但你要是存心为难我家娘子,我可不管你是谁的乳娘,到时候大家撕破了脸,到王爷跟前请王爷评断,我竟不信,一个乳娘,能比自己的枕边人更重要。”
付嬷嬷终究是有了些道行的,说起话来毫不留情面,把一众陪房这些日子的憋屈,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乌嬷嬷干瞪眼,她来上京这么久,主持着王府中家务,从来没受过这样指着鼻子的唾骂,当即气得险些厥过去,抬手指向付嬷嬷道:“好啊,这王府如今改了姓,竟轮到一个外人来骂我了。”
一旁的蕉月冷冷道:“嬷嬷这话不对,谁是外人?我们娘子是王府当家的主母,我们是伺候娘子的人,哪一个是外人,还请嬷嬷指出来。”
她们唇枪舌战,吓得那个称炭的婆子几乎缩成一粒枣核,畏惧着、战战兢兢着,拽了拽乌嬷嬷的衣裳道:“嬷嬷,你不是要炭吗,咱们这就去称,何必在上房讨嫌呢。”
乌嬷嬷不依,甩手道:“这是我奶儿子的府邸,郎主喝我的奶长大,谁是外人,还要我说明白吗?”
结绿不常出头冒尖,也从不和人呛话,但听了乌嬷嬷这话也忍不住嘲讪,“嬷嬷还是消消火吧,你虽奶过王爷,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王爷又不吃你的奶,你非要和上房争个长短,真不知存的什么心。”
这回乌嬷嬷彻底噎住了,她没想到这几个小小的陪房,敢这样拿话来挤兑她。她想处置她们,可惜上头有王妃,这府里上下如今都捏在了人家手里,自己果真是缴了权,什么都不剩了,所以连那些粗使的婆子,也敢来和她叫板。
肃柔站在那里听了半晌,见乌嬷嬷的势头被打压下去了,也有些意兴阑珊,转头吩咐雀蓝:“颜娘没有过冬的衣裳,把我新做的那两套先给她送过去,等雪停了叫人过横汾院量尺寸,尽快做出来好换洗。还有炭,她一个人能用多少,尽着她用就是了,为这种事不值当费口舌。”说完望向乌嬷嬷,心平气和道,“我看稚娘是个本分人,恐怕她都没有那么多怨言,嬷嬷火气冲天,着实是给她树敌了。我知道你关心稚娘,唯恐她被人刻薄,这样吧,你往后就在她跟前照应,万一底下人哪里亏待了她,有你在,也好及时替她主持公道。”
可这么一来乌嬷嬷又别扭了,毕竟稚娘是妾室,让她一个王爷乳母到她院里伺候,自己还是有些放不下身段的。不过不愿归不愿,不妨碍她为稚娘撑腰,便道:“我受陇右王爷和王妃托付,只照应郎主一人,这回是瞧颜娘怀了王爷的骨肉,才格外关照她,王妃不必忙着打发我。”
“既然受命照应官人,那么对官人的骨肉,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将来孩子落地,就全权托付嬷嬷吧,一客不烦二主,我看也甚好。”肃柔慢慢说完,满带深意地一笑,忽然发觉站在外面半天有些冷了,便不再啰嗦,转身返回了屋里。
一场拉扯就这样结束了,说不清乌嬷嬷是获胜还是惨败,反正她后来又气哼哼去了,虽然在上房口头上没占到便宜,但稚娘那里的吃穿用度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
结绿掖着两手叹息:“这乌嬷嬷替西边院儿里抢吃抢喝,颜娘虽没出头,最后受益的全是她,想起来就不服。娘子做什么要把自己新做的衣裳给她,随意从哪个女使那里踅摸两件来送去就行了,凭她也配穿娘子的衣裳!”
付嬷嬷却道:“闹起来了,就有人往外传,两件衣裳不值什么,娘子挣了贤惠大度的名声才最要紧。”
肃柔淡然笑了笑,其实贤惠大度的名声对她来说不重要,上回赫连颂回来说,陇右的公公身体很不好,陇右向来是内外必争之地,人心也从来没有沉淀,不早些回去,大局不稳固,万一根基出了闪失,那么他这个质子在上京便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