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雷声戛然而止,江面上的大雾似潮水般散去。
大雾既散,老蛟多半伏诛,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但想林婉怡或将离去,这次如再不能会面,再见不知何期,立时展开轻功驰骋。雾霾散尽,月光下道路清晰可辨,再也不虞落水。
奔出几里地后,见岸边泥土焦黑,许多株断裂的柳树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岸边,兀自燃烧不熄。江边芦苇也多被焚毁,想是为天雷所击。
此处当是林婉怡与老蛟争斗之处,他急切四顾,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大叫起来:“林姑娘,林姑娘!”喊了七八声,声音在静夜中传出,没得到丝毫回应。
情知林婉怡已经去得远了,心头怅然若失,往江心望去,亦没能见到老蛟的尸体,又紧张起来:“她该不会没斗得过那老蛟,被那畜生给吃了?”
晃了晃脑袋,安慰自己不可胡思乱想。但这念头一起,就好像决堤的洪流一般漫无边际,止不住地涌上心头。想业师胡升泰当年都没能杀得了那老蛟,林婉怡又如何对付得了?
这一刹,心头生悲,眼眶一红,险些儿掉下泪来,暗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林姑娘要是真被那畜生给……那我该想办法替她报仇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哪里像个男子汉了?”牙关一咬收住眼泪。
沿岸疾走了十几里地,看到岸边趴伏着一个人,半截身子都还泡在水里。立时跑了过去,只见那人竟是个女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微弱的妖气。立时警觉了几分,疑窦满腹。
这三更半夜的,襄水中又有老蛟作祟,怎么会莫名多出个花季少女来?
但见那女子侧着一张脸,十五六岁的光景,五官像瓷娃娃一样精致,泛起怜惜之情,决定先救她上来,再探究竟。将她拖上岸,几掐人中,那女子悠悠醒转,一双美目之中尽显茫然,半晌才恢复了神采。
卫凌羽道:“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女听他问话,露出一副小女儿娇羞之态,可随即脸上就爬满了凄苦神色,泪打衣襟,掩面哽咽起来:“回相公问:小女子本是随州人氏,是被族人抛进江中祭祀妖蛟的。小女子见了那妖蛟骇人模样,就吓晕了过去。”
蜀人重淫祀,而荆州多地也有此陋习,以生人血祭妖物之风更胜蜀地,他也就不加追问详情。这少女侥幸活命,兴许是昏迷后那老蛟还没来得及吃她,就被林婉怡救下了。
再看她衣衫凌乱,带着血迹,多半是老蛟的,她身上的妖气也是因此而来。当下更不起疑,便冲那少女道:“这深更半夜,路上恐怕不太平,还请姑娘在前引路,小可送你回家。”
那少女感激涕零,倒身便拜。卫凌羽躬身搀她,刚扶她起来,那少女忽然张口咬他面门。卫凌羽慌忙侧首避让,只觉得左颈生疼,一股热流顺势涌出。
他顿感不妙,一脚踹中那少女小腹,借力向后跃出,伸手一抹左颈,抹下一把腻腻的血来,再看那少女嘴角叼着一块肉,正是从自己颈上撕下来的。
那少女双目中乍现竖瞳,血光大绽,嘴角生出两根森白的獠牙。到了这时,他如梦初醒,这少女便是那老蛟变化。
他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其实这孽畜身上疑点重重,但凡自己谨慎些,岂能着了它的道儿?
别的不说,只说这里隔着林婉怡与那老蛟争斗之处十几里地,它怎么能染上那老蛟的血?况且,如它所说,若早早被吓晕过去,经水流冲出十几里,就算命硬不死,肚子里也该吃饱了水,怎么不见它腹胀?
那少女面挂冷意,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适才小道姑伤我不轻,你这小子气血倒旺,正好给爷爷补补身子!”
卫凌羽心中却想:“不知林姑娘性命如何,待我试它一试。”道:“斗不过人家法术高强的道姑,就来欺我,好不害臊!”
那蛟精给他这一顿抢白,怒道:“待我化龙之日,定要寻那小道姑的晦气,报今日之仇!”猱身扑来。
卫凌羽得知林婉怡性命无碍,这才放心。那蛟精尤善变化之道,这一扑之间已经变化了形貌,是一个形如枯槁的瘦高汉子,两只手掌却像蒲扇般大,其攻势未到,掌风已经刮得他颊上生疼。
他惊惶间左足猛跺,飞身一脚,踹那蛟精咽喉。那蛟精不闪不避,脑袋变成了蛟头,大口一张,向他左足嗑到。卫凌羽忙将左足一收,身子在空中一转,一掌拍在蛟首上,五重劲力接踵而发,震得那蛟精退出五步。
那蛟精勃然大怒,口吐人言:“没甚修为,好重的手劲儿!”正要再战,忽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面色一变,转身跳入了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