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耀宗瞿然而惊,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双手突然按住了她双肩,喝道:“你刚说金锁,什么金锁?”
卫怜钗看到父亲双目圆睁,表情变得狰狞,说不出的可怖,双肩更是被他捏得生疼,一股惧意涌上心头,道:“就是那种长命锁啊!爹爹,你捏疼我了!”
卫耀宗气得将她推开,一把打翻了几上茶盏,喝道:“你适才说那天在湖上遇到那个小畜生的时候,张二虎和牛贲也在,是也不是?”
卫怜钗被吓了一大跳,道:“张二叔是在,牛贲是谁啊?”
卫耀宗怒吼起来:“就是那个赤膊汉子!”
卫怜钗连连点头,道:“是啊!他也在,怎么了?”
卫耀宗冷笑连连,突然,脸上的可怖神情都烟消云散,如雨过天晴。沉声道:“钗儿,你娘的疯病着实教我头疼,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法子治好她,这都成我心里的一块郁结了。适才是为父的不是,你回去歇着罢。”
卫怜钗觉得父亲有些奇怪,但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出门去了。
卫耀宗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又放了下来,眉头紧锁,自言自语起来:“真是那个小畜生么?他既与老二、老四碰过面了,万一……”
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夜幕笼住了长空,繁星挂满了霄汉,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换上了一袭黑衣,往腰后挂了一把刀,套了一件斗篷,兜起宽大的兜帽戴上,一张脸都被遮住了,这才开了门,悄然出屋。
到门外,张望了一会儿,见夜深人静,松了口气,避开宅中守夜的护院,跃上屋顶,如夜枭般乘着月色,悄无声息地出了离开了宅邸。
卫怜钗回想起母亲的失常,父亲的失态,夜不能寐,感觉到胸闷,走到前院透气,正好看见一个黑衣人在正屋屋顶上猫着腰行动。
心想正屋是父亲所居,前几日的那刺客究未缉捕成功,这人多半是那刺客,半夜前来恐怕不怀好意。正要出声惊动家中护院,却见那黑衣人身形一展,竟然奔出了府外。
见那人浑身都罩在斗篷里,看不清身形,轻功身法竟尔与父亲有些相似,心下一惊,不敢声张,心里头起了老大的疑云。
卫耀宗身为江夏太守,对西陵县城的布局了然于胸。绕开了城中巡逻的官兵,一直奔到城西的一家书铺门首方才止步。见四下里无人,快步走到了书铺门前,连连敲门。
片刻之后,一人出来开门,正是日前同酒博士一起在云梦泽放鸬鹚捕鱼的赤膊汉子。他掌着油灯,看到卫耀宗一身夜行人的行头后怔了一怔,道:“大……卫大人?”
卫耀宗轻声道:“是我。”不待赤膊汉子相让,闪身进了书铺。
赤膊汉子的右眼皮跟着油灯的光焰跳动了一下,警惕起来,手不自觉地往后摸了过去,按住别在后腰上的短刀。
卫耀宗掀开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篷,五官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为阴翳,道:“有酒么?烫一壶来,陪我说说话。”
赤膊汉子戒心不减,怀揣着满心疑惑,请他到里屋坐定了,烫了一壶浊酒,又切了几片熟羊肉,一并端来。
卫耀宗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又要给赤膊汉子斟酒。
赤膊汉子惶恐起身,按住他手里的酒壶,道:“我来就好,我来就好。”
卫耀宗也不与他争,笑吟吟地看他斟满了酒,才道:“牛贲,你近来怎么样?”
牛贲道:“小人守着这间书铺,虽说赚不了几个钱儿,吃穿用度倒还过得去。大人过得怎么样,还如意么?”
卫耀宗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我这些年一直从西陵县令做到了江夏太守,没怎么提带你们几个老兄弟,你们心头一定有气,是不是?”
牛贲忙摇头道:“不敢,不敢。”忙把话头岔开,道:“大人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卫耀宗听他说的是“不敢”,而非“没有”,涩涩一笑,道:“我大摇大摆地来惹人生疑,你这书铺可就热闹了。”牛贲闻言并不吭声。
卫耀宗又道:“其实这些年我没顾缠几个老哥儿们,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老四,咱们当年为什么来这里,你不会忘记罢?”
牛贲道:“这个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