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博士一听“将就着喝得”,如蒙大赦,道:“是是是。三位爷台请稍坐。”跑进后堂去了。
他这是茶馆,羊膏、肥鸡自是没有,但瞧那瘦高个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怎敢说个“不”字?稍不合他的意,讨一顿打只怕还是轻的,保不齐连自己的“鸟店”也给翻过来。
不过,他为人倒有几分机智,先筛了几大碗醪糟汁,稳住了三人,忙跑去别处去买了羊膏、肥鸡,忙前忙后地伺候。
那瘦高个子听他一口一个“爷台”叫着,倒也颇为受用,从怀里摸了一锭五两银子,往桌上一扔,道:“不用找了!”
茶博士大喜过望,忽然觉得此人虽然蛮横,但出手豪阔,给他摔一回也不亏,如能再挣他个五两银子,便给他掷十回八回也不嫌多。
三个怪客大快朵颐,吃了一阵。那个矮胖子忽然在桌上一拍,震得一桌子的碟儿、杯儿,连着桌子跳了一跳,道:“茶博士,教那个小嫁汉来陪我吃!”手指向了卫怜钗。
茶博士吃了一惊,还没想好说辞,卫凌羽已先恼了,道:“哪里来的叫驴,吃多了巴豆乱窜稀!”原来“嫁汉”也是西北土话,本意是指女子,后来逐渐变成了骂人的话,叫人“嫁汉”,是骂别人是婊子。
他右手在桌上一拍,桌上的筷笼跳了起来,手掌在底下一抚,笼口向三人那一桌倾斜,数十支筷子嗖嗖嗖地飞将出去。那三个怪客大吃一惊,从座上跳将出去。只听丁丁当当一阵连天价儿响,桌上碟碗杯盏杯打了个粉碎,汤汁四溅,那些筷子更是齐刷刷地楔进桌面,根根平齐。
那三个怪客见了他这手功夫,骇得面面相觑。那账房先生模样的取下腰间的铁算盘和判官笔,“铿”地交击了一下,道:“阁下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那瘦高个和矮胖子也取下了兵刃,绕到了东西两侧,将卫氏兄妹围在了垓心。
卫凌羽更不多话,身子一晃,朝那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扑出,右手使一招“繁花似锦”,在那人右肩窝云门一点。那人顿感右臂酸麻,一支判官笔早就拿捏不住,坠下地来。
这一个兔起鹘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瘦高个和矮胖子惊得张大了嘴巴,待反应过来,一个抖动长剑,一个挥舞一双板斧,向他杀去。二人刚到他身后,他突然倒翻筋斗,两手往下一掀,拿住了二人大椎穴。二人顿时使不上劲,兵刃都抛在了地上。
那三个怪客只一合便给卫凌羽制住,心惊不已:“这小子是什么来路?好高明的功夫!咱们‘关中三鬼’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儿个栽了这么大跟头,传出去这张脸往哪儿搁?臊也臊死了!”
只听卫凌羽道:“出言无状,该打!”左手一拨,那矮胖子像陀螺似的转了几转,正好面对着他。
啪地给了那矮胖子一耳光,那矮胖子“哇”一声,一口血混着两颗大牙一齐喷出。
卫凌羽身子一晃,便即坐回了原位,端起乌梅汤饮了一大口。
那三个怪客面面相觑,觉得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但若要说动手,自己这点玩艺儿可真不够人家看的,跟人家差着十万八千里。
那茶博士见三个怪客顷刻间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倒也跟着出了胸中恶气,窃喜不已:“乖乖不得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小相公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倒是个厉害的脚色!”
那三个怪客呆呆地站立了半天,最后那瘦高个一拱手,道:“在下褚英雄,人送外号‘一剑无情’……”
话没说完,卫怜钗却哈哈笑了起来,道:“充英雄?嗯,果然是充英雄,不错,不错!”
褚英雄红着脸,指着那账房先生模样的怪客,道:“这是我二弟‘锱铢必较’贾人杰。”再指着那矮胖子,道:“这时我三弟‘双斧开山’韦豪客,我们三个号称‘关中三鬼’。不敢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卫怜钗听他报完家门,笑得前俯后仰,道:“充英雄、假人杰、伪豪客,果然都是好名字。不过我看你们三位的脑袋都还稳稳地坐在脖子上,这个‘关中三鬼’恐怕有些名不副实。”扭头看向卫凌羽,道:“哥,你发发慈悲,就替这三位坐实了这‘关中三鬼’的称呼罢!”
关中三鬼一听,心下不禁大惊,忙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哥儿仨的诨号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鬼’字,是说我们哥儿仨爱捣鬼!”
卫凌羽道:“你们吃你们的肉,我喝我的乌梅汤,好端端的,干么要找茬子?”
褚英雄见他声色俱厉,额头冷汗涔涔,道:“呃……这个……这个怪小人们有眼无珠,嗯,对,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不识……他妈的——少侠别见怪,我这不是骂你,我这是习惯了。总之冲撞了您二位,还请您二位恕罪则个。”
卫凌羽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褚英雄道:“是这样的,他妈的王屋山的什么鸟快死了,听说好多人都去王屋山,我们哥儿仨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卫凌羽皱眉道:“王屋山在燕国,你们跑这里做什么?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褚英雄道:“少侠说的是!我们哥儿仨原来也不知道王屋山在哪里,离了关中后碰上两个小矮子,这两人问我们哥儿仨讨了三百两银子的问路钱,信口开河,说王屋山是在洞庭湖里的一座岛上。他妈的,再碰上这俩小矮子,我非得给他脑袋拧下来不可!”
卫怜钗“噗嗤”笑出了声,道:“洞庭湖里的是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