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想寻死,死不了,割在手腕脖颈的刀口,深可见骨,他的肉是红的,皮是白的,可偏偏一滴血都不流。睡上一觉再起来,身上除了疤痕外什么都留不下。
他想逃离做状元的命运。逃不开,既定的人生轨迹犹如确定了目的地的马车,要在恰当的时间将他拉回到固定的剧目之中。
他是人偶。
他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落入地狱,要接受一次又一次时间的洗礼与惩罚。
他开始寻找出路。
兜兜转转两世,他尝试过无数种逃出京城的法子。
他逃不出去。
城墙是地狱的结界,出了城,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他就像一个灵体,可以穿墙,可以站在滚烫的油锅之中,腿被火焰灼烧没有痛感,沸腾的油不会弄脏他分毫,如果站在人群前方就会被他们穿过,蹲在地上就被马车的车轮碾压。
若是在城外待久了,所有人的脸都会慢慢消失。
似乎每个人都是未雕刻成的人偶。
再往远走,他的心脏就会剧烈疼痛,眼前一黑,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城内。
他试过去交新朋友,和其他人打交道,但除了第一世认识的人外,没人看得到他。
他也尝试过什么都不做,浑浑噩噩两辈子,每天只管自己的吃喝拉撒,不出门,不见人,成为状元,然后再一次死去。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人活着得有些念想,但他没有。
人生和梦境有区别吗?
死亡与睡眠有区别吗?
他每一世都在问自己,直到这两个问题越来越接近,他对生命的定义越来越模糊。
他分不清梦境带来的过去和死亡催生的前世。睁开眼不知自己是又死了一次还是做了一个噩梦。
死亡就是睡眠,人生便是长梦 。
记忆开始在他的脑子里繁殖。一生二,二生四,百百千千。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的人生有无数重复的十年。
他开始画陈嘉沐的小像。
一开始,他的技艺并不精湛,画出来的人像没有人形,歪歪扭扭的,只能看出是个女孩。
他练了许多年。
直到一张与记忆中万分贴近的小像跃然纸上,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懂得了“支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