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是个心中压不住事的人,性子火爆,当杨国忠说最多只有四十万石粮食时,哥舒翰的烈火脾气一下子爆发了,直指杨国忠在陇州的田宅,朝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李隆基的脸也沉了下来,他既不悦杨国忠泼冷水,前两天杨国忠还告诉他可以走长江从江淮调粮,怎么现在又不提此事,只说关中存粮不足,同时他也不满哥舒翰没有涵养的当众发难,这种发难中明显带有个人情绪,李隆基也没有说话,朝堂中一片沉默。
这时,张筠咳嗽一声,上前奏道:“陛下,杨尚书说的是实情,臣可以作证,杨尚书说的句句是实,关中各地的三十二个官仓中,一共是六十一万石粮食,这里面还有欠朝官未付的二十万石禄米,所以形势还要更加严峻,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请陛下听我一言。”
关键时候还是老臣说得上话,李隆基的脸色略略和缓下来,道:“张爱卿请说。”
张筠看了一眼众人,笑道:“关键是这场战役的时间,哥舒将军若将战役时间定在三月或四月,朝廷确实来不及准备,但现在时间定在七月,而且还有几个月的作战时间过程,我想我们应该就有足够的粮食来支撑这场战役,我们可以考虑到各地的夏粮成熟,考虑到因夏粮成熟而使河东的灾情得到减缓,那样,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支持这场战役了。”
张筠的中庸之言似乎很合情合理,没有漏洞,可如果仔细推敲,就会发现他这个建议实际上很空洞,夏粮成熟一般在六月,但征收租赋需要时间,运送粮食到长安也需要时间,在把粮食从长安运费赤岭以西,又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按照往常的经验,最快也要等到年底去了,八九月份运到军营,根本就不现实,就算关中和陇右的粮食能节省时间,但朝廷能从关中和陇右收到多少税?
没有历史记录和具体的数据作为依据,张筠之言只能是画饼充饥,但李庆安却发现了一个微妙之处,在这个非黑即白的问题上,张筠并没有走灰色路线,而是替杨国忠说话,难道张筠已经有和杨国忠结盟的意图了吗?
“皇祖父,臣孙有话要说!”
李豫的发言打断了所有人思路,大家纷纷回头向他望去,李隆基眼中洋溢着笑意,欣慰地点点头道:“孙儿尽管说。”
李豫慢慢走上前,对各个重臣微微欠身道:“我在去年十月秋收时曾遍游关中各地,大片田地都喜获丰收,稻谷累累,上田一亩地能产三石,可这些丰腴的土地中又有多少是缴纳田赋的呢?据我调查,不过十之二三,陇右也是一样,这样算下来,朝廷从关中和陇右的土地能收田赋最多只有五十万石,去年户部的记录是五十四万石,而且还是丰收年景,而今年只会少不会多,原因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那我请问张尚书,这五十万石粮食是不是全部打算给陇右,而朔方、河东、剑南、范阳都先勒紧肚子,眼巴巴地等其他地方送粮来?”
李豫虽然一个字没有提土地兼并,但他所指,依然是严峻的土地问题,朝堂中又一次沉默了,其实张筠的建议大家都很清楚,不过是个搪塞之语,廷租赋不足,只能通过资课、变造、户税等其他税赋剥削手段来敛财,购买富户粮食充军粮,还要承担日益沉重的军饷,随着逃户增多,大唐的财力日渐紧张,年年入不敷出。
谁都知道,以大唐现在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持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但李隆基想打这场战役,众大臣都不敢反对,便有了张筠用寅吃卯粮的办法来解决粮食不足,偏偏皇长孙李豫毫不客气地把这个画皮揭穿了。
“那皇孙的意思如何?”李隆基耐着性子问道。
“皇祖父,臣孙的意思是,关中其实有粮,都在各大权贵的手中,我们要想办法让权贵们拿出粮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