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老妪摸着手指数了数,“可能两三刻钟。”
时间不算长,陈易松了口气,他眼里布着血丝,就着阳光眯了一会。
老妪出声道:“官爷睡觉的时候,喊了好多名字,都是女娃子啊?”
陈易怔了怔,接着笑了下道:“是。”
昨天夜里,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灭了药上菩萨那化身之后,就睁开了眼,把那小纸船收回到怀里之后,强撑着站起,喘着粗气,为了不让自己意识昏迷,他一边攥着手心,一边喊着一个个名字。
“殷听雪、周依棠、殷惟郢,”
他念叨起妻子的名字,念叨着她们的名字,“闵宁、祝莪、秦青洛……”
苦苦支撑着残存的意志……
眼睛布满了血丝,陈易在夜色里挪动身体,把自己扯了起来,就这样一点点地把自己扯到了山坡下,扯到了回首崖,扯到了这老人洞。
最后,他看见里面睡了头大虫,一剑结果了它。
他倚靠着石壁睡了下来,用金疮药涂过伤口,接着就听天由命。
每到昏昏欲睡,人死如灯灭之时,他都要念叨一遍她们的名字。
就是那像是一条珠线,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接着一夜过去,陈易多少恢复了些力气,从方地掏出瓷碗和水袋,喝下符水疗伤。
如今命终于吊住了。
不过水也没有了,陈易不敢离开这回首崖边上的老人洞,他现在就是风中残烛,若遇到喜鹊阁谍子,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陈易不免苦笑一下,方入三品境界不久,就自行摧毁了那炼神还虚出来的“意”,如今重归四品。
“三品体验卡。”陈易却不若有所失,攥拳道:“也值得。”
胸中一口气还在,自己就不要死,更不会死,那既然不会死,在乎这么多干什么?不在乎,才有逍遥。
一入江湖,天地逍遥任我行。
“多喝酒。”他洒然自语。
陈易深吸一口气,拿出绢布擦拭起后康剑的鲜血,昨夜他就是靠这剑,才杀出重围。
在密林这种环境里,适合直刺的剑,无疑要比刀要好用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王康一瘸一拐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个水袋。
陈易接到手里,验过无毒后,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些碎银。
王庚接过后,还没来得及称重,就听陈易道:“财不露白,不要急着给人看,等过半年再用。”
老实的樵夫也不多问为什么,他转身就背起一旁的老母,再看了眼里头的老虎,给陈易道了好几声谢。
老妪趴在樵夫背上,待王庚走远后,回头又看了眼老人洞。
倚在石壁上的陈易摸出瓷碗,把清水倒了进去,接着从怀里摸出了符箓,符纸自行燃起,灰烬落入到清水之中。
陈易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将符水一饮而尽。
符水尽数肚,暖流上涌,游遍了周身。
他稍微阖上了眼,如今已过去了四天,周依棠她们应该安全了,现在他只消恢复些力气后,就离开这里。
…………………………………
王庚带着老母回到大旗尾村,深深喘了一口气。
他关好门窗,从怀里摸出那点碎银子,靠着手秤了秤。
“有三四钱啊,三四钱啊。”
王庚不住出声,但转过头便见老母盯着他看。
老母道:“康子,小声点,隔墙有耳……”
王康一拍脑门,记起那人好心嘱咐过财不露白。
可他有些心痒痒,大过年的,要不拿点家里的铜钱买一串腊肉,孝顺娘,也给自己打打牙祭?
正想着,王康便从一个大缸的最底下,掏出一串铜钱。
“干啥呢,康子?”老母吊着眼睛问道。
“这…给你孝顺孝顺……”王康老实道。
老母道:“你傻,你都不咋买肉的,哪怕大过年的买一串,都不免让多嘴的议上两句,万一给有心人听去了,不就知道你得了财?”
王康一想,恍然大悟,连拍脑门,还是娘想得谨慎周到。
当晚,王康也不买腊肉了,就按着过去的模样,生火煮了些咸菜,再配一碗麦麸粥,跟老母亲分着吃。
吃完之后,王康便上床睡觉,梦里都想着那三四钱碎银子。
咚咚!
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把王康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一拉开门,便看见了一排排着装不凡的人物,数不尽的刀柄晃动,而那群人的更深处,站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的女人。
夜色下,王康看不清,他只觉得那是个大人物,光是眼神一扫,就让他双膝发软,跪了下去。
“我问,你答。”
“答…答什么?”
“有人看到你今天上了山,有没有见到人?”
王康一下明白了什么,直声道:“没有,小的本是带老娘上山去回首崖,但路上就折返了回去……”
“何故折返?”
“不忍心…不忍心把老娘丢到老人洞里。”
王康冒起滴滴冷汗。
他是个老实人,小时老母就教过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今日他收了那几钱碎银子,便要给人保守好秘密。
对他来说,这是天生的道理。
“你在扯谎?”
“没,小的…不敢扯谎。”
王庚的话音刚刚落下。
“康子撒谎了。”
王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只见老母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大人们,我们见到一个人,就待在回首崖老人洞…大人们行行好,放过我家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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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越过树梢枝桠。
陈易猛地睁眼。
嗒、嗒……
听不清晰,是脚步声?陈易分不清这细微的声音,到底是脚步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