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从今天早上直到夜里,他有相当一段时间没听到脚步声了,他估计是谍子以为他逃出了醉江山,放松了对这一带的搜剿。
脚步声像是停了下来,又听不见了。
陈易松了一口气,但想了想,还是撑着剑站起了身。
在疗伤药和道法的共同作用下,陈易的身体已恢复了一半,多了不少的力气。
他慢慢爬出了山洞,往更高处走去。
很快他来到岩石堆上,陈易登高远眺,隐隐约约看见阴影蹿动,但很稀少。
看来真如自己所料一般,喜鹊阁谍子放松了对这的围剿。
陈易缓缓将提起的气吐出来。
眼角余光,却看见一个黑点抵近。
嗖!那是破空的声音。
陈易瞬间拧身,一柄短剑就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剑风刮下一道划痕。
他拧身望去,瞥见双姝鸟的身影。
几乎是一瞬之间,陈易骤然跃起,冲入到密密麻麻的山林之间。
可似乎对他的行动轨迹早有所料,一道黑影越过枝桠,撞破夜幕,刀锋拉起一道白光。
陈易脚步止住,连退数步。
那刀锋所过之处,相当几人合抱的宽厚巨树,裂开深而狰狞口子。
陈易还来不及喘出一口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猫捉老鼠,好玩么?”
他的头拧了过去,眼眸倒映出了那雍容女子的姿容。
回首崖上,安后娉婷而立,眸里波澜不兴。
陈易道:“我实在想不到,娘娘竟要…亲自捉拿我。”
看到她们的到来,陈易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被那樵夫和他老母给卖了。
怪不得谍子们看似远离醉江山,原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陈易抽剑出鞘,一人一剑,披着浸饱了血液的衣裳,屹立在月色之中。
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外,隐约可见白骨森森,披着黑袍的她掌心一疼,原来是不觉间攥紧了手。
安后手又松开,寒声道:
“他们卖了你,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杀了他们吗?”
“不会。”
“为何?”
“那是对母子,我不忍心。”
“但你忍心背叛我。”
她的语调骤然拔高,陈易霎时沉默,他看着安后,后者的眸子里盈着伤痛。
好一会后,陈易道:“我没背叛你,从一开始,我就没答应你什么,更不可能把你当作娘亲。”
安后心口忽然绞痛,她笑道:“好、好、好,我会杀了你,要慢慢杀。”
一令落下,三位座主退后开来,她们像是驱赶围杀猎物的猎狗,围堵住猎物的去路。
她们是世上最好的杀手,也是最听命的猎手。
安后已被激怒,身影如鹰般袭掠而过,劲风呼啸,她结起伏魔印,身上冒起团团佛光。
掌锋抵近,寒芒惊眼,陈易骤然后退,然而下一刻,安后的脚步变幻,一朵莲花生起,竟先一步绕到了他身后。
一掌直袭手腕。
陈易单脚一点,身影跃起,半空中拧动,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掌,豆大的汗水滴落下来,砸在那掌锋掀起的劲风之中,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宛如怒目金刚亲自轰出一掌,佛光之下,岩石碎裂如块。
他旋即一脚踏在飞溅的巨石上,接着助力,一跃十来丈远。
距离顷刻拉开,看似他已寻回了一线生机。
但安后的双手呈施无畏印,身后金身法相巍峨,横推而出。
庞大的掌罡破空,破开赤金舍利子的光环,正中陈易已遍体鳞伤的躯壳。
陈易“嘶”了一声。
他嘶声疼呼之时,安后的脸庞震了一震。
她的嘴唇微微抿紧。
本来想让他惨死在一掌一掌之下,但那疼呼声响起里,她突然有千言万语想问出声。
而她咬住牙,抬步向前,对陈易追杀还在继续,曾经在佛堂一战,那是陈易全盛时期,她虽败,但败得不多,而如今陈易早已历经大战,遭受重创,她已稳操胜券。
他受了重伤,许多时候哪怕看见掌锋来了,都无力去躲。
而且还有三位座主以坐镇护法,甚至会暗箭伤人。
像是高明的猎狗,围绕在主子身边咆哮,恐吓着猎物一般,安后与陈易的交手仍在继续,他的剑意虽不曾枯竭,但周身真气流转缓慢,曾经锐利无比的剑招,被一次次化解,只能勉强护住周身,像是根本就无力还击。
佛光被一剑剑斩灭,又一次次是“升起”,其中一剑袭来,安后抓住空隙,俯身躲开一击,接着便反手一掌,推入到陈易的腹部上。
腹部瞬间震荡,陈易被打退数丈,嘶出一声闷哼。
安后怔怔看着他,见他浑身是血,恍惚失神中竟下意识问道:
“你疼吗?伤得重不重?”
她脸庞又是一颤,竟不住出声道:
“你求我,我让你痛快死。”
陈易没有回声,他挽一剑圈,剑花飞掠,破开袭来的佛光,接着他头也不会转身狂奔。
安后像是缩地成寸般,脚踏莲花,直跃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便来到了陈易面前,接着朝他后背的心脏处,轰出一掌。
佛光在漆黑的夜色里犹为晃眼,陈易及时反应过来,止步回身,抬剑挡住这骇然掌击。
掌风刮面,轰然巨响,让人想起了寺庙里洪钟大吕的撞击声。
陈易连退数步,身影摇晃,胸前伤口好似再度撕裂开来,仍然举剑护在身前。
他凝望着安后,清楚看得见这女人的恨意,那是佛光掩盖不了的,她想他死,四日来追杀就没给他留一线生机的机会,但此时此刻,她的凤眸好像酸涩了,掠过一抹…痛心。
安后压抑住许多情绪,她已再度欺身向前。
掌锋凌冽,滔滔不绝的佛光奔涌,掌掌都掀起狂风,骤雨般席卷,搅碎枯叶、搅碎树皮、搅碎岩石,嗡嗡的碎裂声不绝于耳,陈易以剑勉力敌挡,二人一步步逼近山崖。
一掌连着一掌,绵绵不断,威势惊人,但好几次都错开致命之处,而是砸向他的手臂,击向他的腹部,伴随掌锋的间隙,是她的发问。
“你为何要走?”
“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么?”
“你为何要行叛逆之事?”
掌锋时而轻飘而动,时而重如山岳,虚实相合,她双手叠起,最后双掌重砸陈易的剑锋,二人的身影都被反震得倒掠开去,虎口开裂,渗出了鲜血。
陈易没有回应,他仍然杵剑而立,昂着头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