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刘家小院还在,老刘头早入了土,睡到了薄薄的棺材板里,土一埋,不知什么时候,虫就咬出空坟。
而刘征终于攒够银子娶了个好媳妇,还生了三个大胖娃娃。
磨着钜刀,教着孩子手艺,这老木匠时常会回忆过去,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人,更不知那人的名字。
他唯一知道的是,
一碗稀粥,一位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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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姑娘没死?”
西晋一处书房内,烧着上品的乳香没药,沁人心扉,烟雾缭绕间,一个姓曹的中年男人坐着。
而这男人的不远处,屹立着一个书生文人,名为张夏,字长萧,是曹家的幕僚,曾三次考取功名,尽数无功而返,故此到了曹家里。
张夏拱了拱手道:“曹老,一路上我等多番布置,他们几次改路我等也算到了,只不过每一回派去的人都无功而返,姓乔的死了,那诨号西风剑客的杨祖业也死了。”
曹文舵面色不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这白家斗不下来,那我也起复无望了。”
曹文舵原是大晋朝廷吏部尚书的侍郎,地位仅次于尚书,是为二把手,由西晋陈氏一手提拔而上,但又因朝堂政争而被罢免。
张夏听到这番丧气话,立即道:“白家不会斗不下来,他们如今的地位,是既靠完颜家和陈家左右逢源而来,如今完颜家那群粗野蛮夷势弱,白家早已有了衰败的苗头,只要我等成功为陈家收回白家的产业,那曹老定然能得以起复。”
白家几乎扎根在边关一带,靠边关贸易起家之事人尽皆知,而古往今来,官商勾结向来难分,白家之所以能在边关站稳脚跟,与西晋陈氏的帮扶脱不开关系,只是如今白家左右逢源,逐渐想要了靠着两头站,独立出来,这自然惹得西晋陈氏不少人不喜,故此同在边关的曹家打的主意,就是靠打倒白家,为陈家收回产业,以此让曹文舵起复。
曹文舵垂眸思索了一会后,开口问道:“救了白家姑娘的人,叫什么名字?”
“据说是叫闵宁的。”
“打哪来的?”
张夏摇摇头道:“还没查清楚,不是我大晋的人。”
曹文舵琢磨了下后道:“白家搞边关搞得极好,东虞那边也有不少人,想来这闵宁是他们请来的得力干将,不然也不会救了那白家姑娘,下个诛杀令,杀了吧,也算除了白家一臂。”
一路之上,为了让那白家姑娘死,曹家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机。
然而白裳喜还是回到了白家,所有的功夫都功亏一篑。
如今再暗杀白裳喜已是不可能了,而其他的白家人也会因此事而戒备,更是难以动手,而多年埋在白家的许多暗线,也再难保全。
曹文舵下诛杀令,未尝没有震慑白家,为曹家面子找补之意,而为之做幕僚多年的张夏更明白,其中也有平衡心头之怒的想法。
“我这便去寻砺锋阁下诛杀令。”张夏道。
“砺锋阁?”曹文舵拂了拂胡子道:“好!刺客第一阁。”
砺锋阁地处晋虞两国交界,是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刺客组织,其声名不仅局限于两国,连北狄境内都有关于它的传说。
历代砺锋阁之主都被称为锋主,如今传到了第十三代锋主,这位锋主姓古,是为杀手之王,至于其名,因杀手最重要的便是掩盖名讳,所以至今无人得知。
张夏正欲离去,但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道:
“对了,东虞那边有一位人物,似是陈氏子弟,据说东虞太后要治其通敌叛国之罪。”
“谁?”
“陈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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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西下,泥泞的山路上,生着不知名的野花,陈易随手一挥,石子一丢,野花就断裂开来,伸手一吸,飞落到了手里。
可能因为一路西行或许会见到闵宁,又可能是因为接连追杀让陈易把死亡看淡,如今陈易比之前多了几分洒脱。
摘下一朵花,陈易学着话本所说的轻轻一嗅。
好不潇洒……
除了有虫子飞进鼻子里。
幸好陈易眼疾手快,一手把虫子抓了出来,随意丢去,揉了揉鼻尖。
看来不能随意捡花。
陈易朝天吐了几口气,回过头眺望了眼京城的方向,步履不停。
像是出笼之雀。
而今仔细算一算,离元宵已经过了五六个月了。
这几个月里,陈易都在方圆十几里的山峦间养伤歇息,如今半年过去,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接着就出来碰到老刘头。
陈易回忆了下当时衣衫褴褛的模样,笑了笑。
还记得刚刚摆脱那三位座主追杀的时候,他在树海密林之中,寻找过那女人的身影。
只是可惜,没有找到。
不然的话,陈易九成九会带在身边,让她一路随侍,慢慢调教,好好地端茶送水,把一路的辛劳该怎么倾泻就怎么倾泻。
让这一国之后,过得比妾室都不如。
只是再如何旖旎的想法,如今终归也是空谈,他打听过了,京城那边一切照旧。
而今日一朝脱困,陈易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只是一路向西。
西边有闵宁、有涂山地宫、有太华山、有寅剑山,有许多他在乎的人和事。
“按照距离判断,应当就先到寅剑山了。”
陈易深吸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跟她们…有小半年没见了。
他很想她们,真的很想。
思绪掠过心头,陈易的步伐加快,朝着远方勾唇一笑,大步而行。
一连数日匆匆而过。
陈易的步伐已是尽量加快,短短数日之内,便走了将数百里,将近千里。
他一路上没有骑马,只用轻功,算上歇息时间在内,这个脚程已是快得不能再快。
而陈易之所以不骑马,原因也简单,一是千里马少有,而普通驮马日行百里都极为困难;二是马要走官道、要走驿道,而人可以走的路,马不一定走得了;三则是一路上顺便磨砺自己的轻功。
一路上到了市镇,就寻间客栈草草歇息一下,不做过多停留,翌日一早就继续启程。
而他也逐步远离了京城的繁华,越往西走,便越能见识到什么叫荒郊野岭,百里无鸡鸣都是小事,蛇虫鼠鸟、虎狼走兽,真是一个接一个。
走江湖书上看来风光,但且不论一路下来的血雨腥风,起码得有人的地方才有江湖。
而且一路上洗漱并不方便,衣服难以换洗,食物除了干粮也没别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