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似有动摇,殷惟郢趁热打铁道:“…你是被闵宁误导至深,她虽说不坏,但太天真,一门心思想话本故事,却不想想一切跟话本不一。俗世的侠义不过一时,山上的长生方是永恒。
如今你我是为道侣,更应一心向道,太华山很近,过些日子,你我于山中归隐也不算晚……”
话音刹那停住。
夜色里,殷惟郢瞧见陈易似笑非笑,便有些发怵。
“殷惟郢,你跟我吹枕边风呢?”
陈易本来还听进去了几句,可听到女冠满口长生的时候,就立刻警惕起来。
怀里的殷惟郢压低嗓音道:“倒也不是。”
陈易捏了捏她的尖尖,她轻颤了下,整个人软在他怀里。
“你、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别乱给我吹枕边风。”说着,陈易肆意吻上她的唇。
殷惟郢只能受着,身子蜷缩了下,略有失落。
因这什么闵宁,他还是不愿跟她一道成仙么?
…………
陈易动了杀心,但到底杀还是不杀,则是个鸡肋般的问题。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他真是喜鹊阁座主,自然先下手为强,动手诛杀黄景。
只是他不是,不仅如此,跟喜鹊阁也算不上多么信任。
其实魏无缺未尝没动过暗杀黄景的念头,然而这群江湖人士却未必这么好相与,在黄景被刺杀后,只怕会怀疑到喜鹊阁头上,彻底与喜鹊阁对立。
更何况,黄景是为四品武夫,刺杀一事难如登天。
至于以官府之令,将黄景就地捉拿格杀,则无过于说笑。
哪怕按大虞律,黄景早该押送京城处斩成百上千次了。
只是江湖讲道义,更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起了身,给殷惟郢煮了碗银耳羹,陈易便在大堂思索琢磨,忽然间有仆妇来报,说是东宫若疏又来了。
只见门一大开,东宫姑娘的身影便风风火火闯入门里。
她额上冒着汗水,见到陈易就喊道:
“不好了,小桃姑娘、小桃姑娘她讨恤被打了!腿给打瘸了!”
…………
黑蠹爬在斑驳的房柱上,与大火后的灰烬混为一体,断了一条腿的小桃呆呆望着虫爬,连外面的声音都如未听闻。
“我叫他们不要去了!叫他们不要去了,偏要去!”
“好多人都给人打了,腿断了、手断了,那可是吃饭的活啊,师爷还给人打死了!”
“过不了多少天,我戏班子也留不了他们,山同城穷,养不起吃白饭的伶人,散点钱各回各家吧。哎!哎!你推我做甚,别进去、别进去!”
院子里,盖着具尸身,那是戏班子师爷的,跟小桃一样,也是后面进的戏班子,曾是个有头有面的生角,可惜后来坏了嗓子,幸在这戏班子寻到了生计,他为人很好很好,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能挤出两个笑脸。
可他死了。
小桃不住滚落下泪来。
自己的腿也是断的,离死也不远了。
门框忽动,像是大风劈头盖脸一砸,东宫若疏闯入门内,浑浑噩噩的小桃姑娘就落入她眼里。
东宫姑娘阵阵心酸,喊声道:“小桃!”
小桃姑娘似回过魂来,呆呆朝那望了眼,勾起个勉强的笑:“她…她去找你们了?”
小桃姑娘口中的她自然是那随身丫鬟。
陈易随东宫若疏身后入门,看见那苍白容颜时,心头一沉。
分明是二八芳华,先前几日还欢欢笑笑的桃李之颜,如今却似形销骨立,小腿歪开一截包着厚缎,浓浓药味萦绕。
“谢两位公、公子…”小桃颤着嗓音,“探望。”
小桃已是有气无力,随二人身后入门的侍女一听到,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她跌倒在地。
“小桃姐、小桃姐不让我来找公子们,可我忍不住啊。元丰楼烧了,好多人都死了,聚在一块没法,不敢朝楼主讨钱,就朝戏班子讨钱,就因为戏班子赚最多!戏班里几人一商量就想靠着往日交情要些抚恤,结果、结果就被打了,三个演生角都骨裂了,还有人还死了,小桃姐也瘸了条腿,以后再也跳不上戏台了!跳不上了!”
腿瘸了。
以后再也上不了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