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远描述道:“一人身着道袍,手持长剑,是为最小,其罪也最小。”
陈易对着模糊的描述略微思索,接着道:“另一个呢?”
“一人背剑携刀,束冠长发,面目英姿却杀气森森。”
陈易愣了愣,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与我有些相像?”
众道人抬头一看,心里也纷纷点头,还真有那么一点像。
赵明远恭维道:“远不及上神赫赫天威。”
“第三个呢?”
赵明远眼睛冒出血丝,无比激烈的口吻控诉道:“第三人血仇最深,罪孽最重,偏寻南山之竹亦是难书,是以天遣上神诛之!此人面似女道,头顶偃月观,手持桃木剑,以梦杀了我等一百一十六人,自诩元婴大仙口出狂言,我却料她定是修了鬼仙之法!合该天诛地灭!”
陈易怔了一怔,兀然沉默。
赵明远满脸义愤填膺,其后众道士亦是浑身轻颤,眼眶泛酸,尽是悲愤流露。
那一众重阳观祖宗牌位前,那人扬起脸,露出个朴素温和的笑:“好,我知道我该先杀谁了。”
赵明远昂起头,他双目通红,朗声激昂道:“敢问上神先杀何人?!”身后一众道士纷纷激动附声。
陈易指了指道:
“你们。”
………………
要问剑的是闵宁和陆英,殷惟郢反倒无事可做,她既不必入睡,眼下的情况也无冥想打坐的念头,于是她只能抱着双膝,数着篝火里越数越少的火星子。
女冠从前倒也不是没想过闵宁死。
两人到底是不对付,恩怨归根结底仍是恩怨,便是时间让一切都随风而散,也仍有一道小小的伤痕存留,跟陈易彻底定情前,殷惟郢便偶尔会怕闵宁吹个枕边风,更时不时就吃闵宁的醋。
她想过最歹毒的想法,便是某天一封残旧的远信顺着差役送到陈易府上,上面简短的字迹写明闵宁的死讯,那时陈易会怔怔地定在门外,直到自己到来,无声间拥他入怀,那时他才簌簌啜泣起来。
只是今夜,殷惟郢不想闵宁就这样死了。
便是再死两个陆英,都不要死一个闵宁,殷惟郢不禁去想,思绪飘得飞快,火星渐行渐远,像盏发亮的孔明灯,忽又在女冠视野空处明灭,她也如此忽然变幻,旋即又想,一个殷惟郢能抵几个闵宁呢?殷惟郢没来由地泛起心虚,他真这么在乎自己?火星又作明灭,烁了几个来回,她又想,是了,他当真在乎自己,想寻证据委实太多,他送了给自己花又送了簪子,这两样事物都没送给闵宁,如此一想,一个殷惟郢能抵两个闵宁才对。
夜是极静,她想法也是极静的,这时闵宁起身,再去练剑,殷惟郢侧头看了一会…想来闵宁是避了她锋芒。
如此再想,闵宁手里什么都无,一个殷惟郢能抵无数个闵宁才对。
殷惟郢轻叹口气,勾唇迎着火光笑了笑,夜沉似水,她的姿容恰似水波间的一点潋滟。
夜幕低垂,山林被笼入浓烈漆黑里,隐约有点点光斑撒在远处,看不真切,嗖地一道电光落下,炸出一白。
殷惟郢被声音引得去看,像是冒着人影。
远方隐约传来刀光剑影之声。
闵宁也听下了剑,侧耳去听,却又一时听不到声音,她攥住剑柄往前拨开树桠三两步,“风声鹤唳”从来都是走江湖最好的防身兵器。
树丛间万籁俱寂,唯有细微树叶飘落,空谷间似回荡来无名恐惧,闵宁眉蹙得很紧。
殷惟郢也是起身,出声道:“去看看?”
闵宁微微颔首,扫了两眼道:
“你看下坡那边,我看这边,有什么事立刻出声。”
殷惟郢没有回绝,一手掐诀,一手提着桃木剑走了过去。
树影蔓延出犄角,更显幽幽,殷惟郢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深入过去,只见隐约微光下似有人影,再一看,还是树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