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后的二人不再闲聊关于南中马的问题,而是分别指挥起各自帐下的士卒安营扎寨,虽然是在境内行军,但考虑到永昌郡的特殊性,这里满地都是夷人的足迹,说不定就会有一两家不长眼的夷人部落,跑来夜袭大军的驻地。
所以沈弥和娄发立营的样式,还是依照行军打仗时候一般,营寨前挖起深深的壕沟,壕沟前竖起锋锐的拒马,壕沟后用栅栏将大营环护了一圈,至于夜间的明哨暗哨,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沈弥和娄发安排了精细之人,布置到了大营的四周,他们更是远远的放出探马,刺探立营之地周遭的动静,以防在这大军胜利返回滇池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那就不美了。
入夜后的中军大帐中,沈弥和娄发摆起了酒宴,但考虑到是在行军过程中,多饮沉醉恐会误事,所以二人只是浅酌了几杯。
“文渊兄,我观你在永昌郡同叛乱的夷人交战时,称得上奋不顾身,不避刀剑,虽说这是为将的本分,但还请保全自身,多多防范一些,你身负校尉的职责,若有什么闪失,于大军不利,另外某可不想失却你这位好友。”几杯酒水下肚,娄发对着面前的至交好友沈弥道起了心里话。
在永昌郡平定哀牢夷时,娄发每每见到沈弥身披两重重甲,以校尉的身份,出现在战场的第一线,更是仗着身上的两重重甲,忽视掉手持锈兵的夷人,悍猛的手持环首刀,领兵冲阵,破坏掉夷人的阵型,将夷人军阵切割开来,而后开始一场屠杀。
沈弥的这种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气,让娄发不免有些担忧,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担忧沈弥这位好友一时不慎,会遭什么不测。
沈弥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郑重其事的向着劝告他的娄发,吐纳了自己的心声:“子初兄,你是知道的,某出身寒门,家父是一介平民,更是家贫无力娶妻,只能纳一位板楯蛮女为妻,方才有了某,身上一半是汉人血脉、一半板楯蛮血脉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沈弥,语气有些低落了起来:“在某小的时候,那些世家豪族的子弟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地上的一只臭虫,寻常的黔首百姓眼中,某是玷污了汉人血脉的异类,是不讨喜的对象,这些人看向某的眼神只有厌恶和嫌弃……就连某的父亲,对某也是甚为不喜,觉得我是一个蛮子,带出去丢了他的颜面,小时候是真的苦,就像每日嘴里含着一个苦胆一般,只能慢慢熬,熬一天是一天。”
“天幸长大成人的某多少有一些武勇,靠着这份武勇,某在巴郡混出了个名堂,成了一名渠帅,手下招揽了一些儿郎,少有人再敢于某的面前露出嫌恶的眼神,可是这群人就算嘴里不说,嫌恶的神色收敛在了眼底,某也还是知道,他们不喜我。真论起来,这些年来,巴郡能看得起某的人,不过是兴霸和你而已。”
“到这里,人生有一二知己,某就很满足了,不想做过多的追求。可天不该,某读了《春秋》《左传》这些书,知晓了忠,知晓了孝,知晓了什么是天下大义,不满足当一名任侠的渠帅,某想去寻一明主,效命于他,做一番响当当的事业,如此才不枉身高八尺的躯干,才不枉一身的武勇,才不枉为大丈夫。”
“可以某的出身,有哪位高高在上的权贵,会看得上一名身上流着一半板楯蛮血脉的人,会真真正正的以国士待我,发给某的官职,能真正的尽某的才干。故而,这些年来,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在巴郡度日,混一天是一天,想着就这般到老,人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