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规规矩矩的躬身合手,执弟子礼。
“三位先生。”
“诸位前辈、同僚。”
说到这里,严绍庭的目光悄无声息的,看向了今天已经沉了一天脸的徐阶。
“自阳明先生倡致良知之说,天下学者知舍闻见而求知于心。”
既然聂豹三位老爷子要在昌平书院开课授业。
昌平书院,日后走的自然就是心学的路子。
这句话,算是表明了严绍庭对心学的肯定。
但是下一刻,严绍庭却是话锋一转,言辞也变得犀利了起来。
“然其传之讹也,语心体而遗工夫,则日人于高虚而无益。
其又讹也,概举夫不待学习者以为良知,而不复究爱亲敬长之本指。
则以欲为理,以任情为率性,以戒慎恐惧为戾于自然,而去道日益以远。”
总体一句话解释。
那就是现在钻研心学的人,大多只知道要率性而为,而不知知行合一。
此言一出,不少人脸色已有变化。
严绍庭则是继续道:“近日传良知之学,语知矣而不必良,语良知矣而不必能致,往往闻用功语,辄生诧讶,其弊将多于晚宋支离之失。”
“比来圣政一新,士风丕变,然多习于脂韦希宠,无诚心为上为民者。
“辩诚伪以端士习,今讲学家以富贵功名为鼓舞人心之术,而闻风争附者则先以富贵功名横于胸中。
“铨衡一缺,则翘首而垂涎;馆局一开,则热中而濡足;司钱谷则慕秩署之清华;典刑名则思兵曹之喧赫;居台谏则羡卿贰之崇高。
以为不通其说、不究其术,则无以满其欲而济其私,然后剿窃浮词,谈虚论寂,相饰以智,相轧以势,相尚以艺能,相邀以声誉。”
等到这番话从严绍庭嘴里说出。
则学堂之下,一片惊悚。
不少人更是只觉此言是在说自己,而面红耳赤,面露愤愤。
而严绍庭的目光,却是再一次的瞥向了已经脸色铁青的徐阶。
对!
没错!
说的就是你这好为人师的徐老好人!
聂豹三人亦是眉头紧皱。
他们三人这些年一直在大江南北,游走讲学。
严绍庭所言,何尝不是他们有过见闻的。
王畿算是三人里,秉性最为直率的。
当先开口道:“家师所学,天下传之,乃我等弟子之幸。但近年天下学风,却也如严侍读所言。天下学子知致良知之说,却不通其内,讲学者功利当先,窃济私利,空谈多于实际,属实可耻可恶!”
三人里。
最是沉默寡言的钱德洪,在一阵思考之后,才缓缓开口。
“所以想来,这也是为何先前严侍读不愿昌平书院,开课授业经学科举的真正原因吧。”
严绍庭看向这位钱老夫子。
这时候,就算不是这个原因,也必须是这个原因!
他脸上有些无奈,为难的点了点头。
随后,严绍庭继续说道:“确如钱老先生所言,晚辈正是有此顾虑。
天下讲学之辈,初学之士,靡然从之,一入蒲团,皆宛然有圣人面貌,且洋洋独喜,自负曰:吾得为会中人物耳。
晚辈不暇论其立心制行何如,试即闻听有讲学之时,其间言语色笑,变态多端,或觇喜怒于上官,定进退之秘诀;或腾毁誉于多口,发爱憎之神机;或间为坚白异同之谈,各质己私,哓哓不相下。
有爵位稍尊、巧言雄辩者参言其间,众皆唯唯而莫敢发,岂天爵之论以人爵而后定乎?”
这句话。
几乎就是贴着徐阶的脸,在抨击了。
学堂下不少人似乎是已经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