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万事稳健为先,是严绍庭在嘉靖三十九年腊月,在午门将周云逸的腿打断丢出皇城后,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所以从那一日再往后看。
他其实并没有再做过,如那年腊月在午门前做的那等事。
稳健才是保命之道。
徐渭却是彻底变得哑然无语。
严绍庭的这番话灌入他的耳中,已经是让他开始有些分辨不清,到底该如何分析解释这件事了。
皇帝非与常人同。
这是自然。
但字面上而言,这是人们常说的皇帝受命于天,乃是代天而行。
但徐渭却清楚的明白,严绍庭所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他心中一动。
不由出声揣测道:“宾客是因为今日裕王之表现,与往日大相径庭,方才今夜与学生说这些话的?”
既然是顾虑。
那就不可能是一时之间忽然生出,定然是由来已久。
但今天无疑是一个契机。
让严绍庭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些话。
严绍庭点了点头。
“原本……”
他念叨了一声,然后仿若是自嘲般的摇着头笑了笑。
笑声止住,严绍庭继续说:“很早之前,我只以为裕王是进取难有,守成有余。当今陛下治下,朝堂纷争无休,这位裕王该是万分谨慎小心才是。甚至即便有朝一日,他登基为帝,也会放权于朝臣,而无心权柄之争。”
这或许就是大多数人对裕王朱载坖的第一印象了。
或是还有旁的。
那就是这位裕王,大明朝将来的隆庆皇帝,还是个死在色字头上的皇帝。
但今日,却让自己看到了另一面的裕王朱载坖。
徐渭眉头皱紧,点头沉声:“宾客此言,亦是我等往日对裕王之印象。但今日宾客所言,当时在书院与裕王独处,却也属实截然不同,可谓是权柄钻营之心,已经深谙当今皇上之道。”
说完后。
徐渭啧着嘴,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不该如此说。
徐渭摇着头,呵呵一笑:“在其位谋其政,似裕王这等身份,到了如今这一步,诸般事宜其实也已经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这话看似是有些歧义。
但实则却就是如此。
严绍庭亦是点了点头,呵呵一笑:“是啊……皇上先授裕王为书院山长,今日进而又加国子监祭酒。而当下朝廷推行待官生保送制在即,而此般取用天下官学生、生员之权尽在国子监,裕王即便不想去做,也会有人劝他如此做。”
这就是他为何会说。
一旦人成了皇帝,就会成为另一个物种的原由。
当下的裕王。
正一步步走上成为皇帝的路。
徐渭目光倒映着摇曳的烛火,看向严绍庭:“所以宾客是在担心,即便往后能亲自教导世子,可一旦假以时日世子若能登临大宝,哪怕曾经与宾客关系亲厚,可届时也会因世事而再不复前?”
严绍庭淡淡一笑,目光平静的看向了徐渭,却是一言不发。
老张的历史,已经告诉了他结果如何。
徐渭却是忽的站了起来。
他在那一座座书架前来回的踱着步子。
最后定定的站稳脚跟,目光直直的看向严绍庭。
他急步而前,到了严绍庭近前。
严绍庭眼中顿生不解。
但徐渭已经是举臂抱拳,脸色郑重:“宾客可知,为何徐渭饱读诗书,时时牢记圣贤教化,忠孝朝堂,却会倾心宾客,而为宾客之事竭尽全力?”
严绍庭眉头渐渐皱起。
其实他很清楚,同样徐渭也很清楚。
光是他们二人此刻所处的这间密室里的东西,但凡是泄露出去一两样被人破译,那他们就是杀头的大罪。
但徐渭依旧是从不说一句质疑的话。
哪怕现在他说要告密,但他的罪也早就犯下了,再无将功补过的可能。
徐渭放下说,挥手扫了一圈,面露笑容:“因为徐渭同样牢记圣贤所说的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乐业。而徐渭,在这昌平便日日沐浴在大同之中!所以,不论宾客在朝中做了什么事,或是为某事而需要以手段而成之时,徐渭也从不迟疑。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