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闭上了嘴。
但是双眼却是愈发闪亮,最终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张居正,忽然双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张居正却是被这个今天大晚上都不洗脚的海瑞给吓得一跳。
却不等他开口咒骂。
海瑞已经瞪大双眼,一副终于醒悟的模样,低喝道:“是你!对了对了!叔大乃为海务总督!江南六省事宜,润物定然是要落在你这海务衙门!”
自知已经看明白的海瑞,满脸兴奋,却又眉头不下。
兴奋之后,海瑞渐渐平静下来。
他忽的长叹一声:“只是说到底,治国如修身,若自身不正,外物依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国中这些年,土地兼并,士绅权贵鱼肉百姓,早已是不堪入目,百姓更是生计艰苦。若是此时不加以改正,终极难掩其腐,但有变故恐怕仍旧会迎来一场大乱,甚至是祸及社稷根基。”
说完后,海瑞已然是满脸忧虑。
都是在场为官的人,更是多年治理地方,亲眼目睹地方百姓模样。
谁也不是蠢人或者傻子。
大明朝当下的问题根结何处,人人都能看明白。
可是看明白和能不能改过来,便是两码事了。
而能不能改和愿不愿意改,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谓事事艰难,大抵便是如此。
张居正喝了口茶,脸上亦是有些唏嘘:“一啄一饮,治国如烹小鲜,便是你我与润物怀抱空前之志,又岂能当真烈火灼烧?便是你我如今,在这苏州城于两府所行之事,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激变?”
说完后。
张居正忽的也没了饮茶品茗的心思了。
这一次被海瑞拉下水,他亲去松江府清查田亩详尽,其中艰难外人岂能知晓。
可张居正亲眼所见百姓艰难之事,却又层出不穷此起彼伏,可谓是罄竹难书。
当初嘉靖四十年,他领旨南下督办增产丝绸一事,尚不能知晓全貌,如今身在江南,仔细下去,方才知晓这地方世道到底是何等腐败。
张居正不禁默默一叹。
如昔日恩师那般表面清贵为国为民之人,其家亦是那等做派,何尝他人?这一趟松江府做事之行。
那徐半府之名,自己可是已经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屋中寂静许久。
海瑞这才目光幽幽的低声开口:“前番京中消息,尝闻西苑,去岁冬日再无门户大开之举,殿内更是火炉诸多,陛下圣体……”
“慎言!”
张居正一声低喝,目光凝重的看向已然闭上嘴的海瑞,而后重重一叹。
如今大明的天,是那位已经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的嘉靖帝。
天下人的目光,自然会时时看着这片天。
也正是因此,西苑里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外头知晓。
如去岁西苑万寿宫再不会在冬日里开门开窗,反倒是紧闭门窗点燃火炉的事情,外头自然早已是人人知晓。
这里面当然会暴露出很多问题。
更会引来人们的种种猜忌。
而其中最大的问题,也是所有人都不敢言语的事情。
皇帝的身体是否还能长久。
比照着西苑万寿宫去岁开始的变化,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却无人敢于出声的。
张居正深深的看了眼将此事挑明的海瑞,满心烦恼。
皇帝恐怕是要不行了。
这个认知,他心中岂能不存。
要知道,皇帝现在已经年近六旬。
而大明列祖列宗,似他这般年纪的,可没有几位。
皇帝还能活多久。
基本已经成了当下在朝为官之人心中最大的一个疑问了。
而一旦皇帝当真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