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吞咽了一口唾沫,顺着张居正掀开的车帘一角看向外面,而后小声道:“他该不会是对咱两使诈吧,就是为了诓骗咱两在这南京城里帮他对付那些人?”
张居正放下车帘,冷哼了一声。
他有些苦恼的靠在马车里,眯起双眼。
海瑞却是有些急切,推了张居正一把:“你倒是说说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怕是比我要懂得多,你说说他刚刚那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居正却是陷入沉思。
海瑞愈发焦急,不断的回头看向身后车窗外的景象。
半响之后。
两人已经能看到南京城那高耸的城墙时。
张居正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刚峰兄,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你说的,天下重重症状之根结在于土地兼并,唯有使大户人家清退田地,还田与民,方得始终。但那日,刚峰兄却又陷入苦思,若今朝清退,还田与民,来日人亡政息,大户仍然侵占百姓田地又该如何。”
海瑞嗯了声:“这件事你我皆知,尽是清退,还田与民,自不可能真为善政,唯有百年计量,方可称之为与民善政。只是我终究才疏学浅,不知此般难题该当如何解。”
张居正苦笑了一声。
他摇着头说:“这道题你我不用解了……”
海瑞顿时神色一愣,面露不解:“你说的什么!”
张居正抬头看向海瑞,而后重新掀开车帘,挥手指向队伍最前面带人开道的严绍庭。
“因为他,刚刚已经提到该如何解决这道难题的办法了。”
海瑞脸上愈发狐疑。
他先前因为严绍庭今日反常举动,未曾详细去听严绍庭的话,这会张居正突然说困扰他们两人许久的难题,竟然只是和严绍庭一个照面就解决了。
这让他当下全然没了思考的能力。
张居正却是面露敬佩,眼神深深的看了严绍庭的背影一眼,而后重新看向海瑞:“刚峰兄,今日我才方知,谋国之才,他严润物恐怕还在你我之上。但他之才,却也是能招惹无数乱子的奇才。这一次,你我二人恐怕真要着了他的道,要被他拉下坑了……”
对于张居正能给另一个人做出如此高的评价。
海瑞全然无动于衷。
他对自己的定位本就清晰,治民于一隅或可有作为,诸如一县、一府境地,自己可以以堂官身份,强压下属,依照自己的政见去做事。
可一旦身处高位,如当下这应天巡抚的治民官,那便要陷入到官场争斗之中。
正因如此,在海瑞心中看来,若自己往后要再进一步,其实更应该是三法司的官员。
没有人能在大明律范围内战胜海刚峰!
他现在只是有些疑惑:“你所说的,润物给出的解题办法,究竟是甚?我方才未曾顾及全了,难道是我听漏了什么?”
张居正只是笑了笑:“他的法子啊,就是官民一体缴纳田赋。如此,地方百姓被侵占田地,一经清退,还田与民,则大户必然不能再如过往一般肆无忌惮的侵占百姓田地。”
大户为什么会侵占百姓田地,兼并土地?其一,自然是其中利益之大。
但余下的,那便是大户人家有着更多的法子可以免除田赋税目,而这基本可以算作是原动力。
因为他们有法子不交税,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侵占田地。
只要占得越多,他们得到的利益和好处便越多。
可一旦所有人,不论官民都需要缴纳同样的赋税,那么原动力自然会立马被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