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二是什么啊?
张居正老实答道:“皇上,臣愚钝,想不出皇上的其二是什么。”
朱翊钧站定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张居正,“张师傅,林有才是吏,是杂途出身的小吏;毒杀他的黄怀璧等人,是官员,都是正途出身的官员。”
吏与官!张居正脸色微微一变,刚才一直天高云淡的赵贞吉,也不由地动容。
皇上这一招一箭双雕的计谋,玩得真溜。
朱翊钧信步走到湖边的亭子里,张居正和赵贞吉连忙跟了进去。
“张师傅,任何斗争,我们首先要搞清楚,我们的敌人是谁,朋友是谁。搞清楚这两点,就会事半功倍。”
张居正正色道:“臣恳请皇上指点。”
“洪武三年七月,殿中侍御史寻适及御史王子启、胡子琪等分任广西按察使和按察佥事,太祖皇帝训令,‘严明以驭吏,宽裕以待民。’洪武九年九月,福建参政魏鉴、瞿庄笞奸吏致死,太祖皇帝不仅没有责怪,反而赐玺书嘉奖,‘君之驭臣以礼,臣之驭吏以法。吏诈则政蠹,政蠹则民病,朕尝痛之。唯仁人能恶人也。’”
朱翊钧扫了张居正和赵贞吉一眼,继续问道:“张师傅,我朝吏员来源,你可知?”
张居正答道:“皇上是在考臣。
国朝吏员来源两处,一是佥充,二是罚充。佥充即是从民籍百姓佥充吏役。《大明会典》有云,‘凡佥充吏役,例于农民家身无过、年三十以下能书者选用。’
罚充,则是各级官学诸生、举人及官员因故罚充吏役或贬谪为吏。洪武十八年正月,礼部奏准,天下岁贡生员考试不中者再试,再试而不中者,罚为吏。
洪武二十七年,命生员凡食廪十年而其学无成效者,罚充吏。
永乐年间,礼部引奏北方岁贡生员入学十年考不中试者,例当充吏。正统年又定,生员入学六年以上不谙文理者,廪膳生悉发为吏,增广生罢黜为民当差。
监生为充吏,举人及教官充吏。下第举人试用为教师,洪武三十一年,寄监的下第举人进行考试,考中者四百余人,按名次除授府学教授、州学教谕以及县训导,不中者近百人,罚充州吏目。
弘治年间定,凡参加乡试的生员、儒士、监生,以及参加会试的举人,因舞弊而被搜检暴露者,皆罚充吏”
朱翊钧赞许地点点头:“张师傅制定考成法,对我朝官吏旧制下过一番苦功夫。”
“皇上谬赞,臣欲行周全之法,自当追溯前因后果,以求万全。”
朱翊钧转过身去,看着湖面,“洪武四年,太祖命天下吏人与倡优一般服皂衣,与官、民区分开来。
当年开科举,中书省奏请诸生、俊民、吏胥皆得应举。太祖皇帝明诏,吏胥心术已坏,不许应试。《大诰》及其续编、三编中,更连篇累牍地斥责吏的祸害。
由此可见,国朝自立朝以来,对吏歧视和不信任。世人也以充吏为贱。每每读着这里,朕扼腕叹息。”
张居正和赵贞吉默然无语,他俩听出朱翊钧话里的大致意思,不过还想听到更多的更深的思考。
“张师傅、大洲公,国朝官员,多半是科试正途出身。东华门唱名方为好男儿。诗词歌赋,治经文学,手到擒来。
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一个比一个厉害。
但实际上呢?真正能料理民政,理繁剚剧者聊聊无几。
最后国朝一切政务,具体办集者皆为吏员。这些不被看得起的吏员,成了国家意识和国家权力的贯彻者,是一切国家事务的实际执行者,也只有他们才在最直接与百姓民众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