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司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渺小过。之前最多就是觉得自己卑微，想要更加努力更加精明，认为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抗争，可以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此时，自己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念头，杨日身后的金光在他蹲下来的瞬间自己的妖丹不停得颤抖，连抬眼看杨日的勇气都没有。

番司很委屈。

“我只是想要过得好一些，想要得到我应该得到的尊重，我不想要被人瞧不起。我到底有什么错！你们一个一个，有门有派有功法有根基，你们从来没想过像我这种妖怪要在这世上活下来有多难！”

番司还是一只黄鼠狼的时候，被一个道士抓住，道士告诉他，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要每天出去帮他抓一只鸡回来，如果想要逃跑，他就作法将番司抓住，然后剥皮抽经。于是番司每天想尽办法去农户家中偷鸡，但道士并不满足，有一天，他嫌弃番司抓到的鸡太小，将番司一顿毒打，叫番司回去带其他的黄鼠狼过来，这样就可以得到更多的鸡。

番司并没有犹豫，因为他怕死。只要活着就能翻身，只要自己还能活着，就有机会修成人形，这样就能吃饱穿暖，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他带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们试着逃走，被道士寻回之后用桃木剑刺穿了胸口，扯下了尾巴。他死也不会忘记当时自己兄弟姐妹的眼神，但是他不觉得有罪恶感，也不觉得难过，这就是弱者的眼神，弱智就该死，没有人会可怜弱者。

之后他又带去了自己的父母，告诉父母，兄弟姐妹们都在那边安了家，他带着他们去看看。他的父母当然不愿意为杀了自己孩子的仇人办事，所以也是理所当然得死在了道士的手上。他这次躲在了角落，不想看见父母的死状，可是道士抓住了他，掐着他的脖子大骂他是个废物，按着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折磨自己的母亲的。他看着道士扯断了母亲的尾巴，一根一根折断母亲的爪子，一颗一颗拔下母亲的牙齿。最后他看见了母亲的眼里流下了两行血泪。

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活着，要做人上人。倒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活着。

有一次趁着道士喝多了，他猛得扑过去，一口咬穿了道士的大动脉，道士反应过来时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个普通的修道者，念不出真诀就没办法运起法术，番司拼命得吸食道士的血，从道士的血中得到了些许的修为，随后翻找了道士的居所，找到零星的几颗丹药，也不管这个丹药是做什么的，一股脑就吞进了肚子。药力上来之后番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觉得自己的肠胃都被绞在了一起，气血翻涌就要把自己给挤爆了，每一次呼吸都能闻到血腥味，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渗血，原本土黄的毛发逐渐变成红色，他有些释怀，觉得这次终于是要死了，最终还是死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化为人形，可是周围全是人形的妖精，大家身上都带着伤，他想打听这边是哪儿，但是没有人跟他搭话，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凶光和疲惫。最终一个断了手臂的白毛老虎告诉他，这里是监妖司设立的赌场，专门供给达官贵人们消遣，每天都有两只妖兽会被挑选去外头的场地中斗法，他们赌的是妖兽的输赢，他们输的是钱，妖兽输的是命。

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又好不容易修成了人形，他不想输，不想没命，可是他没有修炼过，没有道行也不会法术。

所有他想了个办法，他每天都与人为善，跟谁都搭话，帮他们端茶送水，和地牢中所有的妖怪都做了朋友。他们都说好，如果与番司一同被挑选出去，就战个平手，最多就挨顿毒打，但是至少没有法力的番司不至于丢了性命。

番司的运气很好，第一次被选中，对手就是之前唯一与他搭话的白毛老虎，他们有说有笑得上场，在番司的示意下，白毛老虎扑上前去就要与番司撕打一番，做做样子，结果刚扑过去，迎上来的不是番司的拳头，而是番司早已握在手中的利剑。利剑当然是穿胸而过，番司又扭动着剑将剑转了个圈，笑着对白毛老虎说了声谢谢，便将剑缓缓拔出。

等到番司回到地牢便开始哭泣，一直说人类的卑鄙，说白毛老虎原本与自己战个平手，是那些达官显贵将白毛老虎刺死的，当然有妖怪不信，但是番司的运气极好，正在有妖怪要反驳他之时，地牢被打开了，清河涧三大王站在门前，“你们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往清河涧！”

于是番司就到了清河涧，凭他的狡猾与惜命，最终走到了现在。

“你有什么错？你当然没错，你只不过是背信弃义而已。”

杨日将手指抵住番司的脑袋，番司便觉天塌地陷一般，他不敢看杨日，扭过头去死死盯住远处的墨伏：“你妈的！你好打算！你明明有门有派有人给你撑腰！你骗我说你没有！你还教我这种下乘的功法！屁用没有！我做鬼都要日日纠缠你！我咒你死！”

杨日怒极反笑：“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他确实无门无派，我只是他的主人，也并不是他的师傅，这个功法也确实是我传给他的，虽然我传的只是三头六臂，他也学得乱七八糟，但是招数没有错，否则你也不会有这个金光。”

手指向下划去一下就碾碎了番司的下半身，“你也许不知道这些金光是什么，如果你还是墨伏的朋友，他就会告诉你，这个金光，说明你已经逐渐脱了妖身，走上仙路了，这也是你妖力逐渐消失的原因。当时我那个朋友也没有说谎，他说你没有办法成仙，会被三界排斥在外，是因为你没有仙人点化，而我就是仙人。”

番司终于露出了悔恨的表情，而杨日的手指也在他的头上落下。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