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打窝子,这是来喂鱼了!
步伐略显不自然的刑天鲤走了过去,穆里玛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穆里玛‘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肚皮:“嘿,小子,又见面了。嘿,没想到吧?在这里,在平远堂、刑天氏的祖宅,能见到老祖宗我罢?”
一手拿着鱼竿,穆里玛一手拎起一个酒坛子,‘哧溜’就是一大口!
“哎,老祖宗我,是不愿,更不敢进这里的。平远堂,刑天氏,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不懂,那可是凶名在外啊,在我们圈子里,那叫做一个赫赫有名!”
“六百年前,天地剧变,焚族太祖,叫做玉猞猁的那个家伙从东北山林起兵,短短七年,席卷天下。哎呀呀,一路摧城拔寨,无往而不利,前朝的京城,也只是抵挡了三天,就被攻破了城门。”
“偏偏在这小小南浔镇,在这平远堂的祖宅门口,呵呵!”
穆里玛骤然哆嗦了一下,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反正丢人现眼的是他玉猞猁,老祖宗我也不怕他丢脸,就直说了罢。一百七十万战兵,围攻一个小小南浔,被刑天氏三百族丁砍瓜切菜一般,鏖战九天九夜,被砍死了三十八万精锐!”
“那一战哪,乖乖,老祖宗我看得都是心惊胆战!”
“攻下前朝京城后,玉猞猁大封宗室、功臣,那一套册封的规矩,还都是按照咱大清的路子来的哩。结果呢,在南浔镇一战殁了三个铁帽子亲王、十二个郡王,国公、侯爷死了一百多号,啧啧,焚天城内,几乎是家家戴孝呀!”
刑天鲤眨巴着眼睛看着穆里玛。
如果不是这个老家伙,他还真不知道,平远堂刑天氏的先祖们,六百年前曾经这样风光过?
啧啧,三百族丁,硬扛一百七十万战兵?
这,这,这!
不是穆里玛说,这种东西,上哪知道去?
大玉朝的官方刊印发行的史书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嘛!
“大夏,巫民,嘿!”穆里玛莫名感慨:“可真不是好相与的,那可真叫做一个,凶残!太忒么的凶残了!”
“所以,老祖宗我,是不愿,更不敢,轻易踏入这地滴!”
“但是呢,事急从权哪。”穆里玛得意洋洋的摸着大胡子:“外敌入侵,遍地战火,紧急危难之时,凡我华夏苗裔,都可以进入这‘平远堂’躲避。”
穆里玛得意洋洋的笑着:“嘿,这可是当年,各家始祖歃血为盟,勒石刻碑定下的规矩。所以哪,外面极西蛮夷奴婢小儿作乱,那叫做一个战火喧天哪,所以咱进来了,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进来了……呃,你知道什么叫做‘华夏苗裔’么?”
刑天鲤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他的眼神很清澈,很纯净,就好像他说的是‘真真切切的大实话’,一点儿都‘没撒谎’一般。
穆里玛笑得很灿烂,他又举起了酒坛子:“哎,不知道,那就算了。嚇,你们这些小崽子,谁又知道呢?老祖宗可没工夫给你们这群小崽子上课。哎,你来干嘛来了,这是?”
巨大的殿堂。
粗糙的巨石垒成,外墙和内壁上,都用极粗犷的技艺,雕琢了大量古拙的巫纹。
十二根巨大的石柱,撑起了厚重的穹顶,石柱上一根根青铜烛台探出来,一根根硕大的蜡烛在烛台上放出明亮的光芒,却依旧无法彻底的照亮殿堂,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暗,弥漫在偌大的空间内。
足以容纳数百人聚会的殿堂内,颐和郡主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两名生得杏眼桃腮,极其妩媚秀丽,身穿花旦水衣的少女,正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轻轻的揉弄她的手臂。
都说颐和郡主爱女戏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外面天气炎热,殿堂中却莫名的有一股寒意升腾,所以殿堂正中一个四四方方,边长一丈的火塘内,上好的劈柴垒成了小山,篝火熊熊,热力四溢,勉强中和了那股子让人不安的寒气。
郡守卫兰生,县令赵普,还有碣石郡、平海县的一应官员,正围在火塘旁,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刑天鲤站在殿堂门口听了一阵子,顿时摇头叹息。
都是一群酸腐书生,一点儿实务能力都没有的标准官蠹,说了半天废话,没有一句有用的。包括那位看上去风流倜傥,颇有几分小模样的郡守卫兰生,也只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根据极西之地《万国公法》,在大玉朝的国土上爆发战争,是‘不义’之举,当请各国调停则个!
啊呸,《万国公法》若是有用,人家就不会强占了平海城的地皮,开辟万国租界了。
在你家的地盘上开战,何止是‘不义’?
但是你要说,请人调停?
现在极西百国,除了几个所谓的永远中立国之外,其他所有大国小国,全部卷入了这一场突然爆发的战争。你让人调停?谁去调停?
颐和郡主冷着脸看着这群官员在呱噪,她眉头紧蹙,手指微微痉挛,眼角眉梢,尽是掩饰不住,或者也是根本懒得掩饰的浓烈杀机。
终于,她一把抓起身边内侍托盘上的茶盏,‘咣’的一下砸在了地上。
“好了,少废话了。”颐和郡主沉声道:“溆浦镇,碣石村,两个地方,分别去一个人吧,劝说双方,稍稍克制一下,就算要打,战事规模也不能扩大了。”
“三天,给你们三天时间,平海城被打坏的电报线,一定要给我修好。”
“八百里加急,去琅琊郡,向金三叹总督通传这里发生的事情,让他用总督府的电报线,向京城发信,请示太后,这事体,究竟该如何处理。”
“着金三叹,将江东大营的三万战兵,调来南浔。”
“再着人雁荡口,给惇哥儿说,他的新军大营,向南动一动。唔,且移动到槐公岭一线罢,避开点租界里的那些牛头怪。”
“筹备船只,在泾水入江口预备着。让惇哥儿作势,新军大营,随时可能渡江!”
“记住了,给惇哥儿说清楚——是让他作势渡江,千万不要真个过江。万一新军大营和极西百国起了冲突,这板子,他去挨罢!”
颐和郡主的一番命令,刑天鲤听了,就和自己在东国调查室内看到过的情报,一一对应了起来。
江东总督金三叹,这人没啥好说的。
江东总督府,行辕在琅琊郡琅琊城,那里有一座江东大营,内有三万战兵,训练方式和军备军械,都是按照极西百国的军队编成,战力强大,堪称大玉朝一等一的强军。
实则上,按照东国调查室的情报,这三万战兵,满额只有一万二,吃了一万八的空饷不说,营中的一万二战兵,有近万人都是极乐香的忠实客户!
得了,这就是一个渣滓大营,没啥战斗力的!
而颐和郡主口中的惇哥儿,就是当今的醇亲王——他的父亲,是先皇的亲弟弟;他的母亲,是当今太后的亲妹妹,是当今身份最尊贵,最受宠的宗室。
醇亲王年龄不大,却手握大权,身负重责。
从小龙湫镇往北,经过数十里水道,就是雁荡湖,醇亲王奉太后旨意,在雁荡湖的湖口,编练新军,有水陆兵马三十万,大小炮舰近百条。
其所处的地理位置,极其微妙。
从雁荡口出发,若是搭乘快船,一日一夜,就能直达万国租界。
若是万国租界的外国驻军有啥子异动,想要向北滋扰东国内陆,他们也势必一头和醇亲王的营头撞上。这座新军大营,就是用来防备万国租界的洋鬼子的!
而且醇亲王虽然有各种不堪言的怪癖,但是治军却也严谨,他的新军大营,也是大玉朝除了拱卫京师的禁军大营外,唯一一个真正有战斗力的营头。
最少,他的营头是满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