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彭子期来的路上,也曾对妹妹如今的境遇有过种种猜想。
在他想来,最好的结果就是妹妹虽然被杨旭诱拐了出来,却未与他真正做了夫妻,那样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妹妹已经与他做了真正夫妻,这就大大不妙了。
杨旭在外面有风流之名,这一点他倒是不在乎的,男儿家,不管是有钱的大爷,还是有才的文人,在外风流倒也寻常,以杨旭的家世地位,真若对自己妹子明媒正娶有个身份,他也可以接受,尤其是妹妹已经与他做了事实上的夫妻,他想不同意也不成。
可是未婚私奔,必然成为夫家轻贱妹子的把柄,自古以来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多少痴情女儿家为了所爱抛弃一切私奔夫家,结果反应此举受到夫家的轻贱,在强大的社会舆论面前,难以成为妻子,只能沦为姬妾,还要时常受人嘲讽。
他来的路上就已想过,如果妹子果真已经被他骗去了身子,无论如何也要为妹妹做主,替她争个名份回来。眼下杨旭有这个承诺,本来令他很是宽慰,可是偏偏又被他发现了杨旭的另一层身份。
他们家可都是白莲教的人啊,而且还是一宗的教首。虽说他们这一宗现在只是传教收徒,并未起意造反,可朝廷不会因此便放过彭家更何况他家老太公是当今皇帝的死对头,穷搜天下而不得的钦命要犯,如果彭家真与杨家结了亲,有朝一日被杨旭知道彭家的真正身份,那时该怎么办?
杨旭是朝廷的官员,有大好的前程,他会为了一伙乱匪甘冒抄家灭族之险?如果那时他出卖彭家,妹妹情何以堪,夫妻反目、子女离散,岂非人间惨剧?又或有朝一日彭家暴露了身份,受到朝廷的通缉,他们尽可逃之夭夭,妹妹若嫁了杨旭这样的官,她该怎么办?是别夫弃子,还是甘心就戮?
见彭子期脸色变幻不定,似也在考虑当前处境,夏浔暗暗放下心来,只要自己这个大舅子不是个愣头青,上来就拳脚相加,事情便有了商量余地,他诚恳地道:“子期兄,我知道你对我很不满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事已至此,咱们总该想个法子,不伤体面地解决这件事才好,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是不是?”
“解决这件事?”
彭子期暗暗苦笑:“你是肯放弃朝廷的高官厚禄,随我彭家去做贼,还是能劝我彭家上下解散教坛,拔了香火,从此改做一个良民?你是官兵,我是贼,我们是天生的死对头,怎么可能成为一家人?”
彭子期越想越烦,忍不住怒道:“不伤体面?体面已经让你们丢尽了!梓褀,跟我回家,如何发落你,自有太公定夺。”
夏浔一见,不觉也有些恼了,伸臂相拦,喝道:“且慢!梓褀现在已是我的妻子,我不同意,谁敢带她走?”
彭子期大怒,手按刀柄,森然道:“我彭家不点头,梓褀就不是你的人!怎么,你想倚仗官身,和我动武?”
夏浔哪知道自己一个明媒正娶却还未进门的老婆,一个已经进了门却还未明媒正娶的老婆,都有一个难以见人的身份。谢雨霏是个行走江湖的女骗子,彭梓褀更要命,她是曾跟朱元璋正面叫过板的一代枭雄、纵横天下的天完帝国头号猛将彭和尚的嫡系曾孙。
眼见彭子期如此模样,夏浔不知他心中的忌惮,只道他蛮不讲理,也不觉懊恼起来,双眉微微一挑,渐渐生起火气:“动武又怎样?我想讲理,是你不肯,若要动武,尽管放马过来,我杨某未必就怕了你彭家的五虎断门刀!”
彭子期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呤啷一声拔出刀来,冷笑道!“好大口气,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彭家刀法!”
夏浔夷然不惧,他时常见彭梓褀演练刀法,有时还与她切磋一番,对五虎断门刀的招法已经相当了解,以他估计,自己随义父学来的胡家刀法,真要较量起来,未必就弱于彭家刀法,辗转腾挪、较技切磋,自己可能稍逊一筹,正面冲突、雷霆一战,说不定还要占了上风。
当然,前提是彭子期的刀法造诣与梓褀相近。
夏浔一见彭子期拔刀,毫不露怯,也厉声喝道:“小荻,取我的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