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四年七月,黄河再次在定陶决口,正值夏季,连续多日的大雨增加了水势,河水一泄千里。
其实说起来,这次决口和刚上一次有着密不可分的因果关系。郑当时和汲黯花大力气堵住了顿丘的决口,却没能解决根本问题,河水由瓠子河东南流,入巨野泽。瓠子河河道有限,根本承受不了多少水,夏季一到,水量猛增,勉强筑就的河堤立刻崩溃,定陶国首当其冲,成了汪洋。
天子怒急攻心,险些晕厥。
正值西征筹备工作如火如荼之际,正值天子以为祭神大获成功,自己得到了天命之际,刚刚封堵成功的黄河再次决口,无疑是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让他成了一个笑话。
如何面对朝野臣民的指责?
如何面对蠢蠢欲动的功臣集团?
西征还能不能继续?
天子心乱如麻,呆若木鸡,除了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之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韩安国等人吓坏了,连忙大声呼唤。过了好一会儿,天子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韩公,你代行丞相事,先召集群臣议一议,看看如何应对才好。我有些不舒服,要休息休息。”
“唯!”韩安国不敢怠慢,大声应喏,让桑弘羊召唤太医,好生照料天子,自己带着郑当时等人一同退出了大殿。郑当时面色如土,紧紧跟上。他是责任人之一,黄河再次决口,他的责任无可推卸。如果天子要找个替罪羊向天下人交待,他无疑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偏殿里紧急议事。
入了座,他们互相看看,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事起仓促,他们一点准备也没有,都有些慌了神。过了一会儿,徐乐等人赶到,奉诏与韩安国等人一起商议对策。
韩安国官职最高,年岁也最长,他首先稳住了心神,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这次决口会影响多少郡县?”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韩安国见状,只得让吾丘寿王去请示天子,调用舆图,估计一下受损地区。话刚出口,就被桑弘羊否决了。
“天下舆图都在长安,这里只有西域舆图,没有山东舆图。”
韩安国恍然大悟,自知失言,连忙闭上了嘴巴。为了祭神,天子已经在甘泉宫呆了近一年。为了准备河西的战事,天子身边备有河西的舆图,其他舆图都在长安,急切之间到哪儿找去。
见韩安国尴尬,主父偃说道:“虽然没有舆图,但是在座的山东人不少,根据河流走势,大致也能分析出受灾的地区。先拿个大致方案,再派人回长安调用舆图,去山东实地巡查,互相验证也不迟。”
韩安国连连点头。他是梁国人,又封成安侯,就在定陶西南。他做过梁国内史,对梁国周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主父偃、严安都是齐人,对山东的地形也有所了解。他们冷静下来,分析了一番,这才觉得此次决口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至少不会比上一次决口麻烦,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谁也没有下结论。实际利害是一方面,看不见的伤害更麻烦。黄河再次决口证明了天子将世家捐助的赈灾款拿来修甘泉宫,大张旗鼓地祭祀太一神是不折不扣的胡闹。现在上苍用黄河再次决口证明了天子的愚蠢,无数人等着看笑话。如何向天下交待,这可能比怎么解决黄河决口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