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他现在虽然还是丞相,但丞相的权力已经转移到御史大夫韩安国手中。梁啸是在帮他,还是在帮韩安国?看样子应该是后者,毕竟梁啸和他是仇人,和韩安国却是忘年交。
田蚡的脸色变化全落在天子眼中,天子更加不屑,故意问道:“舅舅,你说我应不应该接受他的建议?”
“这个……礼乃立身之本,圣人所重,君臣之间更当如此。只不过这礼……”
田蚡的学问本来就一般,现在又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既不想附和梁啸的意见,又想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进退之间,难免失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他的窘态落在天子眼里,让天子又增添了几分鄙视。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梁啸说,丞相乃大臣之首,不可轻易更替。舅舅,你觉得呢?”
“这个……”田蚡眼珠转乱,却说不出话来。
“这句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王太后按捺不住,主动接过了话头。“丞相的确不该轻易变动。”
“是的,梁啸也这么说。他说丞相是朝廷的柱石,三公之首,坐而论道,应该待以殊礼,不可随意折辱。待之以礼,约之以法,考之以绩,尊之以荣,方是正道。”
“约之以法,考之以绩?”田蚡到底是做过丞相的人,他立刻听出了其中的问题,生怕王太后再说错话,立刻抢过来了话头。
天子心中暗自发笑。这些都是他编的,梁啸根本没说,或者他也想说,但是没来得及说。他只是根据梁啸所说的方向往前推,应该不会相差太远。看到田蚡的不安,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仿佛做了一个恶作剧一般。
“是的,以法令约束丞相的作为,以功绩评价丞相的能力。能者居,不能者去。”
田蚡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几乎可以肯定,梁啸这些话都是为韩安国而说的,留给他的只有“不能者去”四个字。他有自知之明,要论处理朝政的能力,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丞相。
“舅舅,你觉得梁啸的建议可取否?”
田蚡哑口无言,丑脸憋得通红。
天子阴着脸,一声不吭。到这时候,他如果还看不出田蚡想什么心思,他就不是他了。田蚡既想要丞相的荣宠富贵,又不想承担丞相应担的责任,他把丞相之位当成了谋利的工具,哪里还顾得上为朝廷效力。天子越想越不爽。田蚡做丞相这几年的所作所为一一涌上心头,特别是为了扩张府第,居然要打考工署主意的那件事,让他怒火中烧。
这样的丞相能帮助我建功立业吗?他不过是一只贪得无厌的蠹虫罢了,除了掏空朝廷的根基,不会有任何帮助。
天子强压心头怒气,沉声道:“丞相,既然你的病好了,也该回来理政了。大朝在即,河间王自杀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该当如何处置才好?大军捷报频传,很快就要凯旋,窦婴却还在廷尉狱里关着,是该放,还是该杀,你这个做丞相的可要拿出章程来。”
田蚡汗如雨下。他一直想夺回权利,但是很显然,在这个节骨眼里重回朝廷,面对的绝对是一个棘手的局面。如何安抚诸侯王,如果解决窦婴的问题,都容不得一点差错。听天子这意思,如果处理不好,他就要做替死鬼,承受诸侯王和陈窦子弟的非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