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开了口,为什么不说个痛快?”东方朔看看四周。“你也忙,我也忙,以后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梁啸嘴角轻挑。看来东方朔也憋了很久了,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他相信,他在长安的那些事会从不同的角度传到东方朔的耳中,否则他不会连他在天子面前求战的事都知道。
“儒家务虚不务实,太喜欢道德说教,却很难做到,最后便流于虚妄。”
东方朔点头同意。“没错,所以出了很多伪君子,迂书生。”
“儒家守旧,不肯正对事实,即使有所创新,也要从圣贤的只言片语里找根据才安心。可是他们说的圣贤又并非事实,只是出于他们的臆想。”
“这一点好像和刚才那一点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务虚不务实,他们一心读书,不肯着眼于实际,不管他们有多聪明,都不会研制出弩车这样的利器。守旧,不敢有所创新,董夫子杂合阴阳法墨,独创一家,却不肯承认,非要说是圣人所言,结果漏洞百出,不能自圆其说。”
东方朔再次笑了起来。他对梁啸与董仲舒之间的恩怨也很清楚。他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也有些务虚。如果我能像邓国斌一样用功,弩车也等不到他来文明了。”
“能让你东方曼倩认错,真是不容易。可是,若非面对我,你肯认错吗?”
东方朔扬扬眉。“不认,打死也不认,反正也没人能说得过我。”
“是的,天子的情形就是如此,没人敢说他,也没人说得过他,只能寄希望于他自省。现在他还有勇气自省,再过三五十年,他君临天下,有资格指责他的人都死了,他就算倒行逆施,也没人敢拦他了。到时候别说是周亚夫,就算所有的名将捆在一起,都是他刀俎上的肉。”
东方朔盯着火堆想了很久。“那真可怕。西谚云:人若无敬畏之心,他就离魔鬼不远了,可不正是说的他。”他又抬起头,盯着梁啸。“如果你成了西域之王,还会这么说吗?”
梁啸哈哈一笑,摇摇头。“不会,到了那时候,我也许会和现在的天子一样,想着怎么骗你们,让你们心甘情愿的为我效力,任我宰割。”
“所以,事同此理,人同此心?”
“是的,所以圣人才说要常常自省,又说,人有诤友,可以免祸。”梁啸举起酒杯,和东方朔碰了碰。“我不想疯,所以希望你能做我的诤友。天子不想要诤友,我却非要做他的诤友。我就喜欢他看不惯我,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当年孝文帝有张释之做廷尉,号称天下无冤民。我做不了张释之,却可以让张汤这样的文法吏做不成廷尉。”
东方朔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痛快!你虽然读书少,却有君子风范,比那些死读书,却没什么节气的小人儒强多了。既然如此,这件事就由我来操持吧,我们一起让他看不惯,却又拿我们没办法。哈哈,有趣,有趣。梁伯鸣,你果然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