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一进前堂,就看见众人在堂前正坐。
“石漠城情况如何,为何只有你一人来此?”
张云飞看着周凌满身的血气,身上还披着虎豹营的战旗,心中疑虑消了大半。
“回总镇,末将三日前奉命去巡查敌军军情,本想探查大靹玛后方粮道情况,在穿插回音谷时,遭遇敌方数百骑兵。同行134位弟兄无一人逃兵。”
说罢周凌把腰后的鹰头大旗抽出放到地上,再从身上解下虎豹军旗双手捧着递到身前。
“周老弟,快快请起。”
本来坐着的各位也从椅子上站起,离周凌最近的路远一把握住周凌的手臂,将他抬起。
“嗯,虎豹营这些兄弟的血不会白流。军功抚恤我会一并上报朝廷。”
张云飞看了一眼周凌单膝跪地的右腿,上面绑腿的碎布已经被血染透,对周凌也不再有疑。
“总镇,末将觉得此事略有蹊跷,石漠城虽然被破,可未见攻城器械,末将猜测是有人叛国投敌。而且大靹玛的主营骑兵出现在回音谷实在蹊跷,大营于此围城,却有主力骑兵在两百里外。石漠城被破定然是北帐王庭其他部落所为,既然有通敌叛国的内奸,那石漠城被破就是必然,虽同是蛮子,但是大靹玛为什么放着石漠城这块肥肉不吃,偏偏来守着这吃不下的寒岩城”
周凌的这一番话点醒张云飞,这就是他一直没有抓到的那个点。为什么,明明有既得利益不要,那么答案就是,大靹玛想要的利益不在这里。那既然无法突破边关,这破一城的收益就是实打实的,那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利益呢。
“北边,他们想要去北边。”赵寒兵看向张云飞。
“北边?北边有天险,他们过去不。”
“不不不,是更北边,他们要与戎族合兵,共同攻打北部要塞。”
张云飞听懂赵寒兵的意思,说话的声音略显焦灼。
“无妨,即便是合兵,他们也攻不进去。”
“那要是守城的将领开城门外出作战呢?如果真如我所料,此刻的北戎因该是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不过这一切都是假象。大靹玛他们屯兵寒岩城,是为了制造假象,屠了石漠城不是为了消息到不了寒岩城,而是为了让大靹玛的军队北上的消息被阻断,只要北方大胜,东关城的将士必然出城追敌,到时候大靹玛的人马从西南方奇袭,北部就会门户大开,而后只要绕开西北防线,便可策马南下。难怪周偏将会在回音谷遇到大靹玛的主力骑兵。”这一番分析,在场众人都明白了。
“那我们赶紧派兵出去袭扰大靹玛的部队,延缓他的们进程。”
“不可,在没有了解大靹玛的意图之前,这一切都是阴谋算计,但从他把信送来,就成了阳谋,如果我们派兵出城,少了无用,多了被围困其中,我们兵力损失难以守住城池,到时候他只要放弃北上,攻打我们就行。”张云飞冷静的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敌军已走半日有余,我们速派人送信去东关城,不过按周偏将所言,恐怕半日前,大靹玛的骑兵已经到了,另遣人去当阳,让他们做好准备,万一敌军突破北部防线,当阳首当其冲。我们也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子鸣,末文,你二人各率两千骑兵,每人配两匹战马,配三日干粮,奔袭漠北王庭,无论结果如何,半旬必回”
“末将领命”赵寒兵和路远二人领命退下。
“刘能,你率本部一万步兵,一千骑兵,刀斧手,弓箭手各三千,去石漠城,坚守城池。等子鸣他们回来,给予侧援。其他人各回各营,整装待命。”
张云飞一声令下,众将士领命退去。周凌看了看左右的人都走了,也称有伤在身告退。可是张云飞却将他留下。
张云飞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人。“我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话是提点我,你有这等本事,却只屈居偏将,实在是屈才。不如就留在我这儿如何?”
“总镇提点,不敢不从,末将多谢总镇大人。”
周凌低头抱拳,其实他并没有想那么多,一来他只是个打了五年仗的老兵油子,并没有这些几十年沙场的将军经历的多,大多数时候就是巡边的十几个骑兵和对面的几个游勇散兵打一打,正儿八经的正面交锋,也就打了不到十次。所以赞了五年军功才到偏将。
二来呢,是他本身就是个小兵,知道的信息太少,无法纵观全局的看待战场。他只能思考那些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不合理。就像城破了,门还是好的,本应在正面战场上的敌军主力骑兵却意外的出现在主战场之外。
这些分析并不是他的功劳,但是在张云飞看来,这小子是故意藏拙,给自己脸面,好能够在账下谋个职位。毕竟石漠城都被屠城了,虎豹营没有了,这个虎豹营偏将的职位自然也就没有了。从军,除了爱国情怀,也是希望建立军功,为子孙后代谋福。
深夜,周凌趴在床上,背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睡。好在开始的时候还能有肾上腺激素顶着,等整个人放松下来了,疼痛和疲倦就如潮水般涌来。只是,一边想睡,一边又疼的睡不着。
如今他只需要在这等着,等到张云飞上奏朝廷的文书下来,他便可以完成任务了。
周凌想这一天想了很久,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实在是差别太大。吃得不好,长长半月不见荤腥,睡得不好,每日巡逻练刀,多睡会手上的刀就少练会儿,拉屎连手纸都没有,更是麻烦,要是在深山林子里边有那柔软大的树叶能用,到这边就只能靠那硬木头片子。
但也有好的,好就好在,都是军队里当兵的,大多都是热血男儿,有酒,有拳头,军功就是一切。在这里虽然要时常经历生死的考验,但却是另一番自由。
对于虎豹营自己兄弟的死,说不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只是这几年的军旅生涯教会了他,生死是常态,战争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他们这样的小兵,就是这场血肉炼狱里的小鬼。我杀你,杀得,你自然也能杀我,都是俩肩膀抗一个脑袋。不是我兄弟死了,我就要冲到你的大营里面去送死。而是,要活着,只要活着就代表,我能帮我死去的弟兄杀够本。
义气不全是意气,当周凌活着赶到寒岩城时,他所带来消息,足以带走更多敌人的生命。
最终困意还是打败了伤痛,迷迷糊糊的,周凌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周凌站在一道田埂上,在他的左边是一片金黄的麦田,田里的麦穗颗颗饱满,笔直的麦秆直冲蓝天。在他的右边是累累白骨,刀枪嵌白骨之间,风吹着残旗猎猎作响。
突然,剧烈的痛感从背后传来,他的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