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造议会宫的那家伙后来被枪毙了,我还不想重蹈覆辙。”德拉贡内斯库指着客厅里一把掉漆的椅子,“请坐吧,斩杀了亚历山德鲁·麦齐亚的刽子手、法兰西共和国生物多样性安全总局的初级和平卫士长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先生。”
麦克尼尔没有问对方为何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人类社会中有太多的角落可以向食尸鬼泄露情报。两人坐在客厅中,彼此的脸上都挂着一层面具。至今仍然没能适应德拉贡内斯库这副一点都不体面的打扮的麦克尼尔总有先给对方买件衣服穿上的冲动,他印象里的德拉贡内斯库不该是这么一个落魄又穷酸的普通市民。
“我这里只有各种很便宜的速溶咖啡。”德拉贡内斯库随意地说着,却并没有起身给麦克尼尔准备饮料的意思,“你的造访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也许我该认为你身边发生了一些迫使你做出改变的事情。”
“德拉贡内斯库,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要抓你、举报你或是把你砍死在这里,那种事我用不着亲自到场就能办成。”麦克尼尔尽自己所能地释放着善意,即便他的话语中藏着数不清的子弹,“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有一个共识:现状,或者说过去几十年以来——至少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人和日本人发明了库因克算起——那种不合理的生活状态,应该得到改变。”
“那很好,请想办法劝说您和我的祖国给食尸鬼以完全意义上的公民权吧。”德拉贡内斯库一眼看出了麦克尼尔的虚伪,他选择了一个让麦克尼尔难以接受的条件,“这是最应该出现的改变,除此之外的变化只能算是一些技术性的调整。”
外面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鸣,不久后又归于寂静。迈克尔·麦克尼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自感无法看穿德拉贡内斯库双眼中沉重的黑暗。人皆有诉求,食尸鬼也不例外,可他至今也不知道德拉贡内斯库的诉求会是什么。采用强硬的手段反抗也好,使用温和的策略妥协也罢,食尸鬼始终将生存当做第一要务,他们无法在基本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时谈些风花雪月的理想。
“您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前提是管理食尸鬼的成本下降到和管理人类一样。所以,这必须以食尸鬼集体解除武装或称之为住院接受治疗作为前提。”麦克尼尔猜测着对方的用意,“您和我都仇视那些以食尸鬼的身份攫取人类社会权力的蛀虫,他们应该如黑夜被光明驱散一般消逝在新时代的变革到来之前、随风而逝。”说到这里,戴着墨镜的食尸鬼搜查官自行冲泡了一杯咖啡,并顺便给不愿意离开座位的德拉贡内斯库准备了一份,“那些,既不利于普通食尸鬼的生存,也妨碍了人类消除食尸鬼的威胁。”
“亚当姆斯先生,您把情况设想得过于理想化了。”德拉贡内斯库皱起了眉头,他说话时有着很严重的口音,只不过平时没有暴露出来罢了,“把自行前去就医当成是给食尸鬼和食尸鬼病患者以正常生存权利的前提,而且也不能排除他们康复后受到歧视的可能性……即便如此,对于那些没有办法担负起天价医疗费的人或者食尸鬼来说,他们是断然不会选择你们自作聪明地给出的光明大道的。”
“我承认,但我不会异想天开地要相关官方机构对这些项目进行财政支持。”麦克尼尔严肃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财政补贴会适得其反,让政客和普通公民都疯狂地围攻浪费资金的蛀虫。你们是少数,我们是多数,少数人服从多数人的安排是必要的。话说回来,你的同胞所采用的抵制手段不仅仅是拒绝就医,他们已经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无药可救。如果您在其中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我奉劝您在事态变得无法控制之前让他们放弃徒劳无功的抵抗。”
德拉贡内斯库愣了半晌,突然挤出了无比夸张的笑容。他张大嘴笑着,麦克尼尔却听不到任何笑声。这无声的狂笑落在戴着墨镜的食尸鬼搜查官的眼中,成为了莫名冒犯的戏弄。
打扮得一点都不体面的老绅士的行为艺术持续了半分钟左右才消失,那时麦克尼尔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谁也不想在这里动手,前提是对方保持克制并且给出足够的诚意和尊重。动身赶来这里之前,麦克尼尔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他相信德拉贡内斯库一定也有类似的打算。在这场关乎生死的博弈中,每一个微笑的失误都会铸成大错。
“亚当姆斯先生,您怎么看待那些闯入了欧洲的阿拉伯人难民?”德拉贡内斯库话锋一转,打得麦克尼尔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值得可怜。这些人因为争取自由的战争而被迫背井离乡,这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不能强迫每一个人都参加战斗。但是,他们注定不会被欧洲的主流社会接纳,即便他们再怎么值得同情也一样。”麦克尼尔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见识过食尸鬼把自身和难民联系起来的诡辩把戏,“因为,他们所带来的生活方式超出了欧洲的定义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