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画舫今尚在,六朝金粉付秦淮。自古时候起,兰陵渡口就延续了它的繁荣。从刚刚的诗句就可看出,三教九流,市井百业皆依托兰陵渡发展,经过多年索性也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色。水路一直是富商甲贾在运输货物之时的首选路线,即安全又便捷。兰陵渡口因此应运而生。历经多年风风雨雨屹立不倒,渡口西南有座村庄,村上有户姓姜的人家,祖辈都是本地人,做着漕运的买卖,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现如今的当家人叫姜顺水,顺水顺水,顾名思义,老太爷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就是为了保佑姜家在水运平平安安。不知是这个名字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原因,自从顺水出生后到现在,三十多年来姜家水运生意从未出过意外,反倒是越来越好。放眼看去,只见这姜顺水年纪约莫三十左右,身躯凛凛,相貌尚可,敦实的脸庞上也刻画着岁月的痕迹,乍一看就是地道的庄稼汉,但是双眼却黑的发亮,深邃有神,鼻梁高挺,蓄着一头短发,粗布麻衣,领口微微敞开,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在细细给人看去隐隐有几分压迫感。只见他眉毛皱成几字形,在庭院前来回踱步,不时还朝屋内望上一眼,满脸焦急之色。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婴儿的呱呱声,才见这个汉子的眉头稍微舒展了几分,快步走到屋门口。盏茶功夫,一个老妪出来对他说道:姜老爷,夫人和孩子都没事,是个白胖小子。糙汉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辛苦了,张妈,一会儿让管家给你讨个彩头。说完不待张妈回话,快步走入屋里,看到床上自己的女人,一脸苍白,满身疲惫。汉子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一把将女人搂在怀里,呜咽的说道:华妹,辛苦了,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对身边的丫鬟说了声:快去给夫人把熬好的乌鸡汤端来,我喂夫人亲自喝下。丫鬟一路小跑向厨房赶去。叫华妹的这个女人弱弱的说道:顺水哥,把孩子给我看看,旁边的丫鬟递过孩子,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喜极而泣,看着那红扑扑的笑脸,女人和汉子都万分的喜悦,老姜家的香火传承后继有人了,最高兴还是爷爷和一众族老。正在夫妇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门外管家求见,说有人来见,汉子张嘴就要打发这扰乱自己享受天伦之乐的人。说道:不见。只见管家听到这句话没有挪动脚步,又唯唯诺诺的说道:来的老者说道:如果您说不见,就给您捎一句话,十年前,山神庙。汉子听完这句话瞬间愣了一下,把孩子急急忙忙的给了夫人,夺门而去。走到门口哪还有什么人影,门前干净的连片落叶都没有。管家揉了揉眼说道,不应该啊,刚刚明明还在这里,眨眼的功夫怎么不见了,难道他还能飞到天上不成。汉子往后踉跄了一步,嘴里喃喃道:仙师。旁边家丁走了过来,对汉子说道,老爷,这是刚刚那个老者让我给您的东西。家丁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汉子。汉子对众人说道,没事了,都散了吧。又独自一人回到屋里,打开信封,里边有块玉佩和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姜易居,国子监。
汉子端详着这块玉佩,往事慢慢的浮现在心头。话说姜家世代做着漕运的营生,每任家主都是要从漕运工做起,姜顺水也不例外,在姜家只有得到全部族老的认可,才可接任家主一职。有一年,姜顺水带队运一批货到中州,恰逢雨季,河面比着平时涨了几许,水流湍急,是夜,下起大雨,河水流速骤然加快,船上装着重物,本就吃水下沉。听到哐的一声,船身摇了一下,懂行人一听都知道约摸着是撞到暗礁了,姜顺水心中预感不太好,不太放心走下船舱去看一眼,进入船舱才发现舱底缺了个洞,水现在顺着这个破洞快速的往船里渗水,照这样看去,不出半个时辰,这船就要沉底了,姜顺水知道此事断不可大意。这趟的货是一个贵人相托,无论如何都要把货安全送到地方。心思转念间,马上叫了几个懂行的人过来拿上凿子楔子进行修补和清理。关键修船时不仅里边要修,外边也要补。外边恰逢大雨,河水流速又过高,一个不慎,怕是要有下落黄泉的危险,生死之间,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做出牺牲,而且这样恶劣的天气并不是谁都能在水里待很长时间,更何况不单单是要在水里游泳,还要带着工具清理船底,姜顺水咬了咬牙,说:我下去吧。刘三王五船里的就交给你们了。旁边船工急忙拦住说:当家的,使不得啊,这个情况谁能吃的准水下的情况啊,万万不能冒这个险啊。姜顺水道:这批货是咱们的命,货在人在,货亡人亡。不在答话说完把粗布麻绳系在腰间,一个纵身跳入湍急的河流中,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刘三对大家说:兄弟们,一起赶紧修好船里的缺口,咱们当家的水性最好,吉人自有天相。快点干活了。说完大伙各司其职开始忙碌起来。这时候姜顺水已经到达底部,看到了船洞,拿出工具开始修补,这姜顺水打小水性就好,旁人能在水下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了不起了,他能在水下正常活动待三刻钟。(古时一刻钟是15分钟;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对他比较信服的原因,做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全都是他一点一点努力得来的。过了两刻钟,姜顺水已经成功把船洞补上,开始往上游去,身上的这根绳子还荡在船舷边抬头看已经隐隐能看到船舷边的煤油灯,姜顺水心中暗暗想到,这次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幸不辱使命啊。夜雨越来越大了,从河面看去,货船在河流之上下起伏。煤油灯一荡一荡的好不快活,远远望去,夜晚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吞噬着小船,只有煤油灯带来的光亮温暖着大家的心。再有一会儿的功夫,当家的也该上来了,大伙想着。事情总是朝着人们预料之外的方向去发展,在货船向前行驶的过程中,因为绳子的摇摆和船舷的摩擦,麻绳被磨得越来越细,三股线已然断掉两股,只剩下最后一股在苦苦支撑着,若是平时还没什么问题,今日颠簸的太厉害了,大家又都忙着修船,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然而这个隐患却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不经意间继续扩大。姜顺水已经露出了水面,大伙看到当家的安然浮出水面,顿时都变得神采奕奕。刘三对着姜顺水喊道:当家的,船舱里的洞已经修好了,现在已经不漏水了,你快些上来吧。随即对着大伙说道:伙计们,咱们一起拉当家的上来。姜顺水的身体终于脱离了水面,让他仿佛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他自嘲的笑了笑,抬起头努力的拉着麻绳往上爬着。霎时间,货船一个趔跌,众人都没站稳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麻绳往下一沉,只听嘣的一声,终于不堪重负结束了它的使命,大家猛地反应过来,都急忙站起身,看到当家的在水里翻腾着。刘三扶着船舷,大声叫到:当家的坚持住,兄弟们去拿麻绳了。只见姜顺水在水里一上一下,像个浮萍。因为水流越来越急,夜雨越来越大,转瞬间,已经离货船越来越远。姜顺水知道,再想回到货船已经是不可能了,用尽力气喊道:刘三,一定要把货安全的送到地方,你记住了,这船货是咱们的命,是命你知道吗。一个浪头拍下,再也寻不到姜顺水的身影。刘三身体前倾出船舷,嘶哑的喊着:当家的。泪水不自觉的涌出满脸沟壑的老脸。众人的脸上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的。刘三抹了抹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众人说道:忘了刚刚当家的是怎么说了吗?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都记住了,这船货是当家的用命换回来的,别让当家的白白丢了性命,谁要是敢出什么差错,我刘三第一个不答应。至于之后的事,等回到东家我会如实跟家主禀告,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把货安安全全的送到目的地。当家的吉人自有天相,都去忙吧。安慰完众人,刘三自己却驻立在船舷边久久不能离去,心里默默的说道:当家的,你放心,我一定把货带到。希望你能逢凶化吉。
这边姜顺水自从掉进水里就在想办法往岸边靠去,奈何河面宽广水流湍急,人力有穷尽,渐渐地,他也没什么力气再在水里折腾了,在失去意识前,想到难道我一生就这样了吗,好不甘心啊。随即慢慢的沉入河面之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姜顺水慢慢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满天灿烂的星空,扭过头看到一个白衣老者坐在火堆边看着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摇头,时而赞叹。一副被书迷住了样子。也不见老者抬头,冷不丁问了一句,你醒了?姜顺水强撑着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看到有城隍像,判官小鬼。加上四周火光摇曳,心中暗暗想到难道自己来到地府了便问道:敢问老人家,这是哪里啊?莫不是传说中的地府。老者听完微微一笑,回答道:年轻人,我恰巧在河边行走,偶遇你这后生,把你救起,夜路难行,就姑且安顿在这山神庙中过夜。哪是什么地府,莫非没听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姜顺水一脸尴尬之色,正色道:多谢老先生,以后若是有机会必将报答您的恩德。说完就叩首久久不起。也不见老者言语,静坐片刻,放下书,抬头望望星光,考量了一会,长叹道:罢了罢了,你与我有缘,起来吧。说完递过一壶清酒,两个野果。道:你身上伤还没痊愈,把这两个野果吃了,顺带喝了这壶清酒,稍事休息,便无大碍。姜顺水毫不犹豫接过两个果子,浑沦吞枣一口一个,初入肚中,也没什么感觉,片刻后,浑身火热,感觉有什么热流从身体中经过。整个人感觉暖洋洋的,好不舒服。又过了三息时间,浑身燥热难受,像个火炉一般,身上犹如万千个蚂蚁噬咬而过,倒地不起,眼看越来越难忍,突然脑中闪过刚刚老者那句话,顺带喝了这壶清酒,姜顺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口气把酒灌下肚,顿时身上一股清凉,慢慢归于平静,一热一凉间,别是一般滋味。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双脚盘膝,两手平放膝盖之上,腰身挺直。姜顺水也不管是谁所说,照做后很快就入定。再次睁开眼后已是天亮,浑身清爽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老者看似一夜未动,还保持着看书的姿势,看得津津有味。姜顺水再笨现在也明白遇到高人,心思一转,起身跪下,说道:老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看看身上从小带着的这块玉佩竟然没有随昨天的大水冲走,随即解下端放在老者身边说道,老先生若是不嫌弃,这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玉佩,以后若是老者有用得着小子的地方,只要到兰陵渡口西南兰陵村一户姓姜的人家,小子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完重重的对着老者磕了三个响头。老者头也没抬说道:走吧,以后每日早晚像昨天晚上一样入定一个时辰即可,有缘再会。说完便不在答话。姜顺水心中暗暗忖度,想必高人都有高人的脾气。便不再矫情,起身抱拳道:晚辈告辞。说完大步踏出庙外,辨了一下方向,顺着条山路行去。又过了半晌,庙中老者抬起头道了一句,也不知今日之事是好是坏,罢了罢了,缘也命也。起身朝着姜顺水相反的方向行去。
夫君夫君,耳边熟悉的声音把姜顺水的思绪拉了回来。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如给妾身说一下,妾身也好帮夫君分忧。姜顺水看了一眼家里的功臣,辛辛苦苦陪伴自己多年任劳任怨不觉有些许惭愧涌上心头。想了想理了理思路把这么多年都没跟外人道过的事跟自己的娘子细细道来,讲完这个事自家娘子已倒在自己怀里泣不成声,水哥,没想到你竟受过如此大苦,妾身想想就觉得心疼。姜顺水心头一软,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妻子说道都过去了,华妹没事了。只是这次也没能见到仙师一面,甚是惭愧啊。华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夫君说:仙师这样做应该有他的道理,仙师不是给你留了东西吗,水哥。姜顺水苦笑一下给妻子看了一下那张信纸。华妹看了良久说道:水哥,咱们孩子不还没起名字的吗?我看仙师留下这三个字,不若咱们的孩子就叫姜易居吧。姜顺水眼光一亮,说道对啊华妹,我怎么没想起来,姜易居姜易居姜易居连连念叨三遍,好啊,以后咱们的孩子就叫姜易居。
兰陵渡口以北的一颗大树旁,一位白衣老先生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看样子心情不错满口之乎者也,仰天长笑道:紫气东来掩日月,斗转星移二十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当浮一大白。说完一边喝着腰间的清酒一边向前走去。几息之间,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个小白点消失在官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