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曾经有某个流民在废墟里得到一个电量尚未完全耗尽的旧式唱机,完全出于偶然地听过《纤夫的爱》这首歌。他显然没有把整曲歌记全,由于曲调和唱词重复的关系,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只有“妹妹你坐船头”这一句。至于后面的部分,他会按照自己的要求,改变成“回家一起吃肉”、“哥哥我干你的头”,或者“你的屁股白花花”之类的词。这样做显然不协音,唱起来也无法与原曲合拍,但是他却偏偏唱得很高兴。原因很简单——新歌词里所表达的意思,是他最期望的生活画面。
……
王大厦被两名卫兵押解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坐在桌前的林翔,也把手里正在翻阅的一本美国麦格劳。希尔公司一九九八年出版的《物种起源》小心翼翼地合拢,轻轻摆在旁边。眼眸里释放出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慢慢落在来人身上。
他的个子不高,体格却很强壮。由于穿着短裤的缘故,腿部粗大外凸的股肌显得尤其抢眼。一般来说,像他这类能够得到大量食物,为身体提供充足营养的人,通常都在流民当中掌握权力,或者与权力者关系比较亲近、密切。
和所有人一样,林翔的目光焦点,很自然的落在王大厦胯下被生殖器高高顶起的“黛安芬”标志上。拥有旧时代记忆的他,比任何新生代人类都明白这个女性内衣品牌代表的意义。
用胸罩缝内裤并不可笑,这其实是生活在废土世界人类的一种无奈选择。他们必须想方设法利用一切资源,破布、毛毡、兽皮……甚至包括废墟建筑房间里的旧墙纸和柔软、能够弯曲折揉的所有物体,都会成为新生代人类缝制衣物的材料。
和食物一样,衣服和鞋子都很珍贵。
卫兵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林翔和王大厦两个人。他们都在认真、仔细地打量对方,目光里充满疑惑和陌生感,压抑着情绪,还有一丝淡淡的,难以察觉,却又实际存在的敌意和小心。
足足好几分钟过去了,王大厦忽然非常古怪地笑了起来。他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用最平淡的口气说道:“我见过你。”
林翔黑玉般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意外和惊讶。瞬间,又重新恢复沉如深潭状的平静。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好看的微笑:“这不奇怪,很多人都见过我。”
“我和他们不一样。”
王大厦摇了摇头,说话的神色非常认真:“九十多年前,我就已经见过你……确切地说,应该是看过你的照片。那个时候,你还不是什么城主,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陆军第六十四机动部队的少尉军官——”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翔忽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甚至有一种完全赤裸的感觉。就好像覆盖在身上的伪装正被层层剥去,只剩下紧紧裹住肌肉的皮肤。而看不见的对手握着锋利的手术刀,正狞笑着要割开皮肤,撕裂肌肉,掏出内脏,剔出隐藏在最里面的骨头……甚至,挖出无所隐藏的髓质。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按照常理,他应该早已死于那场毁灭性的核大战。身体被炸成飞灰,最坚硬的骨头也像其他战死者一样,成为荒野上随处可见的古代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