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拥有所有女人奋斗终生恐怕都无法获得的东西,也失去了普通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
名誉、地位……
家庭、孩子……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也是一架永远不可能同时兼顾,必须作出取舍的矛盾困境。
父亲离开的那一年,刘宇晨被检测出肾功能衰竭。如果不是约瑟芬,他早就已经变成泥土里腐烂的尸骨。
她说的没错—那具移植进自己体内的肾脏,虽然是从约瑟芬体内取下,但究其实际来源,仍然还是培养槽里的复制人。
死亡和生存,有些时候不可能用简单的物质关系进行解释。就好像某个亿万富翁,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捐出几十万,挽救了一个贫困病患的生命。在他看来,这些钱其实就相当于普通人眼里十块钱差不多,谈不上重要,算不上珍贵,富瓮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报答。可是在获救者眼中,这却是一笔永远无法得到的天文数字。他会永远感激,甚至在家里供上长生牌位每天顶礼膜拜。
刘宇晨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约瑟芬的那天早晨。
她穿着一件白大褂,脸上带着微笑,金色头发把面孔掩映成非常好看的角度。当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的时候,刘宇晨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只存在于旧照片和模糊思维概念里的母亲。
没有口口声声的誓言,也不需要具有法律效果文件的束缚,他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就加入医生联合协会,成为约瑟芬身边的近侍。
很多事情不用说得非常明白,感动和报答也不用随时显露在表面。自己在做,知道,清楚,这就已经足够……
“说!你一直呆在城里没有离开,究竟想干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骗子—小偷—强盗—”
约瑟芬脸上满是狰狞,她高高举起双手,张开枯瘦细长的手指朝空中乱抓,飘散的金发已经失去往日的漂亮光泽,仿佛一条条干枯的异状蔓藤,在声色俱厉的疯狂咆哮声中,随着身体剧烈起伏拼命抖动着。
刘宇晨木然的眼睛里,慢慢涌出大滴酸涩的泪水。
这哪里还是当年风姿卓绝的女伯爵?
哪里还看得出握着手术刀气定神闲高高凌驾在医学界顶端的女神模样?
她已经失去年轻,失去美丽,失去自信……她必须紧紧抓住手里仅剩的东西,虽然不多,甚至在外人看来简直少得可笑,却是她唯一能够有所寄托的心理依靠。
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膝盖上立刻传来一阵近乎麻木的酸涨。缓缓走近眼眸里明显带有惊慌的约瑟芬,张开双臂,把这具苍老的身躯拥入怀中,抱紧,用面颊在对方枯黄的头发上慢慢摩挲,伴随着滚落的泪水,刘宇晨口中的呢喃,听起来很轻,很平淡,却能一直钻进那颗倍受恐慌和绝望折磨的心。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永远。”
……
一发炮弹在距离大楼十多米远的地方轰然炸开,腾起一团夹杂着红黑色火焰的浓密烟雾,在滚滚热浪中迅速上升、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