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的回沙茅台,味道醇厚甘甜,可比琼浆玉露。只可惜,自从西南叛乱,南北纷争,这种酒已经很少能流到北方。现在咱们喝的,还是玉华台的老存货,喝一瓶少一瓶,若非大总里的面子,可是喝不到这样的好酒。只有等到中国南北一统,西南商路通常,这酒才能重现京城餐桌。区区西南弱兵,不自量力,蔑视正府,此风不可长,此例不可开。如果地方军队有了武力,就可以无视国家权威,那这个正府,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赵冠侯道:“喝酒的时候,少提公事,尤其是打打杀杀,说了煞风景。南方弱兵不弱兵,我们不谈。单说经费,打仗得要钱,现在有钱么?我刚和共合、交通两行总经理谈过,现在银根紧张,我们又不能像某些人一样滥印钞票,搞的人心大乱,你说,打仗兵费从哪来。”
他所谓的谈,大家自然明白是如何深入浅出的谈法,各自微笑不语。冯玉璋道:“是啊,现在咱们首要任务,还是恢复经济,经济不行,则军事上就没有胜算。地方部队欠饷严重,士气普遍低落。这样的部队,就算是打仗,也很难取胜。”
徐又铮却摇头道:“此言不确。固然我们财政紧张,西南的财政难道不紧张么?广东的情形即使比我们这里好,又能好到哪去?自从洪宪帝制取消后,西南军正府自起干戈,云贵川三省内讧,西南军内部分歧极为严重,不趁这个机会解决他们,将来再打,花费的代价会更大。要我说,兵费问题,实际是权威问题。各省的税款不上解京城,国家的财政当然就困难。国家财政困难,就发不出军饷,这是恶性循环问题。必须要各省号令一致,按规定上解款项,再向各国银行贷款,一举解决西南的叛逆。等到南北一统,国家战祸消弭,再发展经济,事半功倍。现在天下大乱,连基本安全都没保证,又怎么谈的到恢复经济?”
他公开顶撞冯玉璋,冯只好默然不语,眼睛看了看段芝泉,后者似无所觉,只笑道:“铁珊不愧是饱学之士,见识就是不一般。等到日后,四哥就知道,铁珊的本事了。不过冠帅说的有道理,大家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吃晚饭我们打几把沙蟹。铁珊,我跟你说,冠帅的泰西扑克,那是北洋第一,你在扶桑进学时,听说也是扑克高手,今天你们可要好好会一会。”
那些交际花,胡同先生,在方才的酒宴时说不上话。直到扑克牌局开始,才有了她们发挥的空间。大家似乎早有默契,不用招呼,就到了某位共合栋梁身边陪坐,彼此拉手谈笑,形态亲热,大抵是极熟悉了。
犹为难得者,就是冯玉璋及一干随同北上部下,方到京城,诸事不恰。就有美人慧眼识人,上门自荐,三言五语间,就已谈笑无忌,桌面上十指相牵,桌面下莲足暗渡,气氛融洽,一派和气生财的团圆景象。大总统亲近民众,主动与一位相貌颇为俊俏的女子打成一片,看不出半点架子,让赵冠侯暗自庆幸,幸亏没有报人在,否则一张照片出去,整个北洋都要坍台。
坐在他身边的,是个二八妙龄的女子,相貌极是俊俏。一身雪白洋装,举止言谈不见丰臣气,反倒是有几分仕宦人家的贵气,大约是走小阿凤风格的奇女子。听她说话是一口杭州口音,倒也颇为受用。另有一位三十出头,学者打扮的书生,极力为两人制造亲近机会。
赵冠侯见他眼生,不等动问,一边徐又铮已经介绍道:“这是王三公子王叔鲁,其天伦,曾在广东做过候补道,极善交际应酬,于广东舆情极为熟悉,跟洋人的交情也够。三公子幼承庭训,于各国财团中,也很有些关系,本人留学泰西,研读经济,现任中卡合作银行襄理,阔气的很。与荷夫人、戴夫人,还可能是同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