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士兵
初秋的时节,已有几分凉意。厚重的云层死死地黏挂在空中,使得沉闷的天幕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压抑的阴暗气息。那本该照射到地面,带来无限温暖的和煦阳光,也被这种完全由气体形成的自然阻碍彻底隔绝。只能透过那一片黑灰色的云朵,从相对较为淡薄的地方,勉强散发出一点点略带青亮的朦胧。
林翔趴在略带潮湿的地面,迷彩作战服上沾满了褐黄色的泥浆。乍看上去,整个人与周围的环境已经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隐藏在乱石瓦砾间,被各种杂物所掩盖的深邃眼睛里,隐隐放射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与兴奋。[.]
他死死地盯着正前方约莫二十米左右的街口。那里是两条大路的垂直交汇点,也是离开这座已经被死亡占据,到处都充斥着腐烂与恶臭气息城市的必经之地。
放置在街口中央,用红白漆料涂刷成条纹的圆形交通指挥台,已经被掀到了一边。代替它的,则是两个体形干瘦,腰身略显几分佝偻的人。他们就这样来回逡巡着,用阴狠残忍的目光,扫视着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个角落。
咽下一口略为干粘的唾液,用这样的方法慢慢浸润着渴水的喉咙。林翔的手,也下意识地抓紧了握在掌中的匕首。
不杀掉这两个人,就无法通过这道街口。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已经不能再算做人类。
所有的婴孩在诞生之初,都有两只完好无损的手臂。可是,这样的生物衡量标准就目前而言,已经不再适用。因为,“他们”左臂前端五只本该能够伸曲的指头,早已被一把弯月形状的坚硬甲刃所代替。那薄薄的刃锋上,还淡淡地闪烁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一日,是人类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子。
“发现二号”航天飞机,带着“旅行者”号太空探测器从宇宙深处重返地球。科学家们在惊讶于那一张张前所未闻太空照片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四名返回地球的宇航员体内,已经被一种不知名的病菌所感染。
一周以后,从北美休斯顿传来消息:正在休假中的宇航员们突然狂性大发,将自己的家人全部杀死后,又分别袭击了当地几所医院和学校。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种奇怪的病毒开始在人类社会迅速传播。把一个个正常的人类彻底变成狂暴的野兽,嗜血的生物。。。。。。
半个月前,林翔所在的陆军第七十五步兵师受命进驻昆明,保护市民从已被感染的区域安全撤离。那个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近万名受过严格训练的陆军士兵,竟然会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被这些变异生物杀得干干净净。
林翔是幸运的。在整个中队被变异人围歼的时候,他被队长救下。两个人顺着肮脏的下水道一直逃到了城郊。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亲手砍下了队长的脑袋。
队长是个三十来岁的西北汉子,豪爽、直率。说话时,总喜欢大笑几声。可是,自从肩膀被变异人咬了一口之后,他那张紫膛阔方脸上,就再也没有了半点笑容。
每一个变异人,都是一个活的病毒传播体。
无论是轻微的咬伤,或者被它们用手刀杀死。所有与之沾染的生物,无一例外都会成为新的病毒寄主。从伤口进入体内的病毒,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急剧分裂并且占据寄主的整个身体。从而以这样的方式,制造出一个新的变异者。
林翔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许多战友明明已经死在变异人的刀下,却在数个小时以后,又从尸堆里重新爬起。除了完全异化成角质骨刃的左臂外,他们的身体特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然而,那一双双略带迷惘眼睛里所放射出的,却是无比残忍的血样红光。
不杀队长,死的,就是自己。。。。。。
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决不会用肮脏的污泥涂满全身。更不会在散发着恶心臭味的粪便里浸泡。可是,林翔却偏偏这样做了。他知道:与活命相比,肮脏与恶臭,其实算不了什么。
就这样,当他用连壁虎也望尘莫及的缓慢速度,极有耐心地花了近六个钟头的时间,完成了从下水道窖井爬出,匍匐行进到距离街口不过数十米距离位置的时候。戒备森严的变异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团形状莫名,且有几只苍蝇来回盘旋的污物下面,竟然掩盖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越过街道,对面的那片空地上,就是进攻前部队物资的囤积点。林翔记得,那里有好几辆加满油的军用吉普。这些怪物的身手再敏捷,也无法用双腿跑过四个轮子。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足以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病毒的作用吧!变异人的单体战斗能力极强。它们的腿脚能够轻易跃出十数米远的距离,配合左臂的角质骨刃,可以从空中斩击任何生物。更可怕的是,异化后的身体已经不再和人类具有任何共同点。它们变得非常坚韧且拥有难以置信的再生能力。子弹打在上面,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伤口就能完全愈合。如果没有大口径重火力武器,单凭普通的枪弹,必须直接命中心脏或者头部这样的要害,才有可能一击毙命。
林翔身上,除了一把波刃格斗匕首外,还有一把剩余四颗子弹的m98f制式手枪。
独自面对两名变异人,无疑是在找死。只有等待其中之一落单,或者两只怪物都离开。。。。。。虽然,这样的愿望听上去,似乎不太可能。
从病毒扩散的那天起,变异人就已经占领了整个昆明城。可是,让林翔感到疑惑的是,这些怪物好像并不急于进攻附近的城市。而是分成一个个小队,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和边缘地带巡逻着。
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林翔猜不透,也不愿意去猜。除了活命,他的脑子里已经无法再思考更多的问题。。。。。。
忽然,身体紧贴地面的他,感到一种从远处传来的轻微震动。随着呼啸半空中而至的气流,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达轰鸣声。
这令他觉得很是惊讶————城市已经被变异人所占据。是谁如此大胆,在这种时候冲进城来?
难道,是陆军的增援部队?
强压下内心的疑惑和狂喜,林翔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乱石堆中。在没有确认来者身份之前,他绝对不会有所动作。毕竟,活命的机会,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变异人显然也发现了街道远处的动静。它们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猫下腰,飞快地窜行到一辆废弃的“夏利”轿车背后。用充满敌意且无比冰冷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道路尽头。
在震动的作用下,松散的砂粒从破裂的混凝土块上瑟擞着抖落直下。一队用作战迷彩涂装的军用车辆,也从马路的另外一端急速驶来。为首的轻型突击车引擎盖上,醒目地印着一只用作陆军标志的红底镶黄边五角星图案。
临近街口的时候,车队缓缓停住。三辆载有重型机枪的突击吉普形成一个“品”字,把一辆轮式轻型步兵战车团团围在中间。随着装甲车盖的开启,从坚固的车舱里,跳下几名荷枪实弹的联邦军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小心————”
就在林翔从藏身处飞跃而起,并且大喊着发出预警的同时,两名神情阴鸷的变异人也从车厢背后跳出。利用强壮后肢蹬踩地面获得的巨大推力,挥舞着已经异化成为骨刃的左臂,朝着突击车上手足无措的士兵头顶狠狠斩下。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距离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隐藏着两只可怕的杀物。尤其是它们那种鬼魅般的速度,还有突然发动攻击的方式,只让车上操握机枪的士兵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锋利的骨刃从自己胸前顺穿而过,把柔软的肌肉和内脏活活绞成碎末,那种无法忍受的剧痛顺着神经末梢一直传递到大脑的时候。他这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遭遇突然袭击的时候,人脑总会有短暂的瞬间陷于停顿状态。这一过程虽然仅仅只有几秒,甚至更短。但是,却足以致命。
林翔死死地咬紧下唇,一面急速飞奔,一面瞄准目标的心脏和头部,飞快地扣动手枪的扳机。刚入城的时候,很多战友都是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速度极快的变异人活活杀死。想要对付这些可怕的怪物,除了直接命中要害,只能是依靠子弹强大的冲击力量迟滞它们的攻速之后,再集中火力将之击杀。
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头威力极大。一只下颌被命中的变异人,当场被打得仰面翻过身去。另外一只肩、腹各中一弹的怪物,仅仅只是略微晃了晃身形,又再次高高举起沾满鲜红的骨刃,朝着距离最近的士兵狠命刺去。
“哒哒哒哒————”
突如其来的枪弹迟滞虽然不到两秒,可是对于活着的人们来说已经足够。惊骇之下,士兵们纷纷掉转枪口,将无数颗子弹朝着变异人暴雨般地倾泻过来。把想要重新跃起的它,活活打成一面满是血洞的人形筛子。
冲到近前的林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躺卧在地面,已经无法动弹的变异人身前,纂紧匕首朝着对方喉颈狠狠劈下。在肌肉和骨头清脆的割裂声中,那只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恐怖之头,彻底脱离了原来的身体。
“对于这些家伙,子弹不一定致命。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砸烂它们的脑袋,碾碎它们的心脏————”
望着浑身上下满是血泥污垢的林翔,一名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身材魁梧,肩膀上扛着上校标志的军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以略带感激且命令式的口吻说道:“谢谢!士兵,请表明你的身份及部队番号。”
“陆军七十五步兵师第六大队,辖下十六作战小队二等兵林翔。”
简单地回了个礼,林翔毫不客气地拉开突击车上死亡士兵的尸身,拿起散落在一旁的m5g43冲锋枪。飞快地问道:“你们呢?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我们是第六十四机动部队亚洲区属分队。”上校略微点了点头,顺势又问了一句:“你们的师部在哪儿,能带我们去吗?”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使得林翔听了,只觉得一阵愕然。
六十四机动部队,是一支完全由特种士兵组成的精锐部队,也是中国陆军的精华所在。该部队成员的选择标准极其严苛。入选概率几乎达到了万里挑一。即便如此,能够跻身于其中成为该部队的一名成员,仍是所有军人最大的梦想。
“精锐”这两个字,也许仅仅只是针对人类而言。面对凶残嗜血且完全陌生的变异生物的时候,再优秀的军人,也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些全新的对手。
突击车上那名猝不及防之下被杀的士兵,就是最好的例证。显然,他们并没有和那些怪物对阵的经验。
不过,在知晓对方身份的同时,林翔的脑子里也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师部?你要找我们的师部?”
上校点了点头:“我们有重要任务,必须得到七十五步兵师的全力配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们也是附近地区唯一成建制的联邦部队。”
“配合。。。。。。哈哈哈哈————”
忽然,从林翔的口中爆发出一阵神经质般的惨笑:“看来,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师部。。。。。。整个七十五师都打没了,哪儿还有什么师部?说实话,在这该死的鬼地方呆了这么久,你们是我几周以来,看见的唯一正常的人类。”
“你说什么?”闻言,上校脸上的神情一变:“七十五步兵师已经全军覆没?这。。。。。。这是真的吗?”
“全军覆没?嘿嘿嘿嘿!至少,我的运气还不错,算得上是一名侥幸的生还者。”望着周围满面惊骇的人们,林翔狠狠咬了咬牙,以急促且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那么现在就必须撤离这座城市。”
第二节伤口
说着,他把手上的m5g43冲锋枪朝肩膀一挎,摸出斜插在胁下的匕首,揪起突击车上死亡士兵的尸首,便要朝咽喉刺下。
“你想干什么?快把他放下————”
数声怒吼,外加一片枪栓拉挂发出的清脆金属碰撞,顿时从林翔的身侧纷纷发出。所有军人的眼中,都放射出无比愤怒的目光。手中的武器,也无一例外都把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的身体。
“我猜得没错。你们的确没有和这些怪物打过交道————”
林翔冷笑一声,也不辨解。只是摇了摇头,从突击车上弯腰跳下。猛然抓起死亡士兵垂落在车门前的左臂,用匕首“哧啦”一下挑开战斗服的袖口。紧扣住死者的手腕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并没有想要侮辱死者的意思。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从这里重新爬起,变成和那些家伙完全一样的怪物。他已经不再我们的战友。而是一个异类,一个被病毒感染后,彻底丧失自我的变异人————”
场中一片哑然。人们的额角在渗出点点冷汗的同时,眼角也在下意识地抽搐着。林翔没有说谎:死者的左臂已经变得一片漆黑。肘际部分也呈现出诡异的扁平形状。至于手腕最前端五个原本分离开的指头,则完全合并在一起。裹附于其上的肌肉和皮肤似乎正在缓慢地融化着,把整只臂形彻底改变成为一把略带弯曲的刃形器物。
人们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口中的两排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相互撞击着。发出阵阵极有节奏且清脆无比的“得得”声。而且,这种因为肌肉骤然收缩引起的神经反射,频率也越发急促起来。从最初的手指开始,进而慢慢延伸到胳膊、肩膀。。。。。。最后,是整个身体。
身为联邦最精锐的士兵,他们早已看穿了生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害怕,不会恐惧。尤其是望着曾经熟悉的同伴在缓慢地变化着,联想起自己也可能遭遇相同命运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冰冷和绝望,足以使得最坚强的士兵,彻底丧失所有的理智。。。。。。
“医护兵,拿麻醉剂来。快————”
上校在所有人中的反应最为迅速。就在医护兵从车舱里跑出,跌跌撞撞把红色“十”字皮箱放在地上的同时。他也飞快地掀起箱盖,从中取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大号针筒,照准死者脖颈上凸起的血管狠狠刺下,将管壁中多达数百毫升的透明药液全部挤压进去。
“你们的任务,就是活捉变异人?”望着正用手铐把死尸栓紧的上校,林翔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我的任务只是和七十五师取得联系。不过,如果得到一个样本,军部就能针对它们的弱点,开发出更好的武器和战术。死的人,也会因此更少。”上校擦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水,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一路护送到集团军总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所有士兵都有着莫大的意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翔默默地点了点头,从突击车上取下一条指头粗细的铁链。从死尸的腹部开始,一圈圈环绕着将之紧紧捆绑在车厢后部。末了,又从修理箱中拿出一卷粗大的铁丝。把尸体口部与脖颈死死地扣合在一起,使之再也无法动弹后,这才跃身跳进了车厢。
“这些怪物,会比你想象中恐怖得多。绑紧一些,我们自己也安全。”
坐在飞驰的突击车上,望着旁边觉得似有多余的上校,林翔忽然感到几周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神经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的他浑身一阵酸软疲惫。曾经被生存思维强行压制的饥饿,也在胃袋里阵阵回泛的酸水中,拼命叫嚣着自己最原始的。
“有什么吃的吗?”
一个坐在车厢对面,面皮白净的年轻中尉军官,友好地递过自己的水壶和一份标准军用口粮。飞快地撕开食品袋上的包装,林翔把头沉埋在其中,闭上双眼久久地闻嗅着那股令人垂涎的香气。良久,这才用颤抖的手指,抓起一块压缩饼干塞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不多吃点儿?”望着刚刚吞下一块饼干后,又把所有食物放回袋子里的林翔。中尉不禁有些奇怪。
“从前天到现在,我只吃过几条蚯蚓。幸好,还有足够的水喝。不然的话,渴也渴死了。”
林翔神情淡然地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肚子肯定还装得下。只是,我却不敢再吃了。一来,突然膨胀胃受不了。二来,饿着还有精神。吃饱了就只想睡觉。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听到这里,默不作声的上校暗自点了点头。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尤其是在饿了几天,突然看到大量食物摆在面前的时候。能够控制住内心保持理智的人,无疑有着常人难以比及的果决和毅力。
这是一个优秀的士兵。更难得的是,也是一名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爬出的军人,完全堪称联邦军中的精英。这次回去,不知道军部会发下什么样的嘉奖。。。。。
就在上校陷入沉思的时候,从突击车前座忽然传来一阵惊叫:“所有人戒备,前面有情况。”
几辆报废的汽车,歪七竖八地横拦在道路的尽头。四名身材干瘦,背膝微屈,面色惨白得像死尸一般的变异人,正拖着臂端沉重的黑色手刃,分立着双腿站在大路中央。毫无感情可言的冰冷目光,正从那一双双被无数血丝所缠绕,圆鼓外凸的狰狞之眼中肆无忌惮地放射出来。
“加大马力,冲过去。”反应极快的上校,敏捷地将手中的m5g43架进车顶的射击孔,朝前座的驾驶兵大声命令着。
“。。。。。。他们。。。。。。他们可都是平民啊。。。。。。”闻言,紧握方向盘的士兵面有难色。陡然间,疾驰的车速也隐隐平缓下来。
士兵并没有看错。四名变异人,除了其中之一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警察制服外,另外三人均为普通平民的衣着。尤其是站在大路外侧的那个,上身斜搭着满是脏污的破烂吊带,腰臀上围系着一条被血液浸湿后复又干透,状如枯萎树皮的蓝墨牛仔裙,腿上丝袜已被勾扯出无数破口,胸前更高高鼓耸起两团球形半圆的变异体,显然就是一名女子。
“他们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平民。而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林翔一个虎跃跳上车内的机枪座,把枪口猛然甩向道路的侧面,冲着有些犹豫的驾驶兵怒声吼道:“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一员,那就给我冲快点————”
这就是老兵和新人的区别。当头棒喝之下,驾驶兵一个激灵。拼尽力气狠狠踩下油门。在马达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突击车如同脱膛而出的炮弹,朝着百米开外的道口猛冲过去。
变异人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它们朝前倾斜着身体,用微屈着探伸出来的右臂保持必要的平衡。足尖略一点地,敏捷的身形便已带着巨大的反蹬惯性,朝着各自锁定的目标直扑而来。
“弹幕攻击,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车身————”
怒吼声中,林翔的双手飞快地操握住机枪的托柄,把一连串杀伤力巨大的子弹密集地发射出去。当即,在突击车行进的正面方向,结成一道由死亡控制的炽火扇形。
不能与单体作战力量强悍的变异人肉搏。只能利用子弹贯穿力道带来的反滞作用,稍微迟缓对方攻击的速度。然后,再集中火力将其一举灭杀。这是他从无数名死去的战友身上,一次次历经证明得出的最宝贵经验。大量武器共同构成的密集弹幕,在突围的情况下更加显得尤为重要。
大口径机枪子弹打在身上,顿时爆开一个个状如酒盅大小的粗大血洞。从外溢流淌而出的黑浓腥血里,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混杂于其中的散碎肉末和雪白骨片。然而,对于常人几近致命的严重创伤,在变异人身上却毫无作用。它们只是在子弹的强大冲击力下,略微晃了晃身形。便又重新调整姿势,加快脚下速度,如同掠空而过的食腐鹰鹫一般,再次扑向随时可能逃跑的猎物。
士兵们分站在敞蓬车厢的两边,用各自手中的武器拼命倾泻着子弹。按照实际的军衔,怎么也轮不到林翔发号施令。可是他们却无一例外按照他的要求,在车身周围飞快地构筑起一道绵密的弹幕。
在这种时候,一个老兵的经验,远比一名将军的命令更加有效。
占据人体的病毒,似乎也继承了人类原有的智慧。就在为首两名变异人被无数子弹洞穿,如同两块千创百孔的破布被硬甩到街边墙角的同时,尾随其后的另外两头怪物则从地面高高跃起。以斜刺的方式,将锐利昂长的骨刃朝着空无遮拦的车厢狠劈而下。
“小心上面————”
准确地捕捉到对方异动的林翔,以最快的速度掉转机枪射口。脱膛而出的子弹射速极高。在这种无法抗拒的机械力量面前,想要趁乱偷袭的变异人还未落下身来,就已经在半空中被打得血肉横飞。见状,心有余悸的驾驶兵猛然狠踩一脚油门。风驰电掣般地从零乱的街道上直冲而过。
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车厢内毫无防备的士兵们纷纷被震得东倒西歪。来不及保持平衡的林翔更是被直接甩到一边。只是,当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跪爬着重新站起的时候。眼里深陷于黑暷间的瞳孔,也骤然紧缩成为针尖般的细芒。
捆绑在车厢尾部的死亡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复活。它在拼命挣扎着,扭动着。因为铁丝紧勒而无法并拢在一起的上下唇间,也生长出数枚雪白锐利的尖齿。一双鼓涨得如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里,只释放出无可掩饰的暴戾杀意。
它已经变异。
从左臂手肘上衍生出的黑色骨刃斜靠着车厢。由于手腕被铁丝勒住,这柄可怕的利器再也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只在弯薄锐利的刀口尖端上,有一抹鲜亮润红的血色,随着摇晃的车身微微颤抖着。
那是林翔的血。摔倒的一刹那,他的左肩刚好碰上刀锋,划出一道约莫两厘米左右的伤口。
这伤,并不致命。可是林翔的心里,却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任何一名变异人,都是活动的感染源。渗透能力极强的病毒,可以利用任何一种破坏对方身体的行为,通过血液途径进行传播。从这个意义上看,细如针孔的小刺,与直接撕裂身体的致命伤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他至今都记得:被变异人咬过一口的队长,活脱脱地在自己面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如今。。。。。。这样的结局,也必须发生在我的身上吗?
想到这里,林翔只觉得混身一阵冰冷。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左手,捏得是那样紧。仿佛,要把那五根脆弱的手指活活捏断。。。。。。他很怕,害怕自己的手,会不知不觉变成和那些家伙一样的黑色利刃。。。。。。
车队已经冲出了城市。远离钢筋水泥的空气里,已经少却许多阴郁和血腥。更多了几分泥土的清新和植物散发出来的微甜。
“接着————”
一声友好的轻唤,把沉思中的林翔再次拉回了现实。抬头看时,只见坐在对面的年轻中尉正微笑着,递过一块用锡箔包装的军用巧克力。
“先吃点这个,垫垫底。”,说完这句话后,中尉的语气也变得庄重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们还会死更多的人。。。。。。谢谢!”
这句话,绝对不是简单的敷衍之词。车厢里所有的军人眼中,同样流露出真诚与尊敬的目光。
林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把手里的巧克力剥开,咬下一块慢慢咀嚼着。顿时,口鼻间充满了浓郁的甜香。而那肩颈上的微小伤口,也隐隐传来阵阵令他心悸的麻痒。
第三节军议
两种矛盾的心理,在林翔的脑海里来回打转、纠缠。
他很清楚:一旦说出自己被划伤,那么只会落得与死亡士兵相同的下场。虽说自己刚刚救了这些人一命,他们对自己也心存感激。可是面临生死选择的时候,军人之间,却毫无情面可讲。
林翔不想死。更不愿意被人当作怪物,活活捆绑起来充作试验品。
他决定隐瞒自己的伤口。也许。。。。。。一道小小的划伤,还不足以让病毒彻底占据自己的整个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