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便做了,还不明说,一直等到今天自己被拦下才知晓,这可真是厚此薄彼、断人前程的背后小动作!
方应物忽然感到一阵窝火。须知在当今崇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能读书便绝了上进之途,此后只能回家种田,有本钱的也可以经商。对于他这个曾经的高材生而言,当然是不愿意的。
在社学这里大吵大闹没有用处,方应物扭头就原路返回,该去找叔父理论。不多时,他循着记忆又返回了上花溪村。
在自家宅院外面看到门口闪出个二十七八岁的强壮男子,粗布褐衣,头顶遮阳的斗笠,脸面粗糙,显然是终年农事风吹日晒的原因。对于此人,方应物脑中自然而然的闪出相关信息,姓名方清田,职业农夫,称呼叔父......
叔父手持农具在院子门口,看样子正准备下田去,方应物迎上去问道:“叔父断了小侄那份束脩之礼,为何不曾与小侄明说?叫小侄好一阵不明所以。”
方清田早有准备,当即答道:“此事是我忘了与你说,今日想起时,你已经去了社学。眼看你渐渐长大成人,读书也没甚出息,理当为家里分忧,所以从今日起,便与我一齐下田罢!”
真要让自己当农民去种田?或者说要逼迫自己下田当苦劳力?方应物顾不得继续质疑叔父阻止自己上学却还送自家儿子过去的小心思,先吃了一惊,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前世他作为靠着成绩混迹于校园的优等生,虽因孤儿身份不至于饭来张口衣来张手,但也具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优良传统。
面朝水田背朝天的田园劳动?抱歉,只在电视上看见过,但从来不是他现实生活中的选项。
说起来方家共有八亩田地,都是祖传的家业。如今长房方清之、二房方清田两兄弟没有分家,故而也就没有详细的划分产权,只算是两家共有。
长房方清之一直在县学吃皇粮暂时不用靠田地糊口,但二房一家三口加上方应物一共四口人,生活基本都指望这八亩地,外加若干养蚕收入,日子很紧巴巴。
眼看着大侄子成年,方清田便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南方水田比不得北方,需要精耕细作,八亩地须得用俩个劳力。过去是他们夫妇二人下田,而今年他将主意打到了大侄子身上。
这大侄子方应物年纪渐长,越大越能吃,还用得着读什么书?他已经可以充当一个劳力了。如果方应物开始卖两把子力气种田,便不用他那口子浑家下田务农,就能彻底解放出来去养蚕缫丝,多赚点钱财,还能剩下一笔束脩,堪称两全其美。
在极其不情不愿中,方应物被叔父强行硬扯着下了山坡,来到山脚下一方水田边上,田里有的地方已经插好了几排苗。
这时叔父又塞给他一把秧苗,不耐烦的督促道:“农时很紧,你先在这里插秧,我去另一处田地去。”方家的八亩地并没有成片集中在一起,分成了两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