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物沉吟不语,心里简单算了算,从七十四石变成了一百石,这增加幅度可不低。
增加三四十石税粮看似不多,但花溪地方人多地少,五六百口人守着一千亩地,粮食本来就只能将将够吃,多交税粮是个很让人揪心的事情。
方逢时又诉苦道:“小相公看这可如何是好?那些胥吏如狼似虎,我在县里与他们理论半天,还被打了一顿,实在没法子了。”
方应物这才注意到,方逢时衣服破了好几处,脸上略显青肿,看样子真是挨了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方应物肯定要想法子管的,而且是不能不管。这不但是打花溪的脸,而且是打花溪村头牌乡绅方清之父子的脸。
内部纠纷也就罢了,如果被外人侵犯利益,方应物还撒手不管的话,那么就要“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普通百姓依赖乡绅不就图的被庇护有靠山,如果庇护不了,那以后谁还听你的?
可是要从哪里入手?方应物又想起个问题,很是让他疑惑。
国朝在制度上对赋税额度控制极严,天下钱粮总数是事先固定的,各地数量也是事先固定的,淳安县亦不例外,这是一条从太祖时起便定下的政治原则。
地方可以在损耗、常例钱等偏门上做文章,但不能擅自增加正税。若未经朝廷许可便公开增加税额,那就是犯了政治错误,同时也会承担上盘剥刻蚀的名声。
也就是说,花溪三村多交一份正税,那么县里肯定有其它地方少交一份,以达到全县正税总体不变的效果。
那么是谁占了这个便宜,少交了税?这个问题很重要,侦探界有条定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想至此,方应物感到自己抓住了事情的脉络,立刻再次对族叔发问:“你既然去县里交过粮,那么你可听说有哪个地方减了税?”
方逢时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次去县城,路上遇到了本乡慈溪那边的人,听说他们今年税粮比去年少了二成。”
慈溪?慈溪胡家?方应物彻底恍然大悟,这根本不用猜了!真相就在这里面,而且真相也只有这一个!
田地籍册都在县衙户房,修改田地等次和纳税额度,必须通过户房吏员!以胡家的实力,只要想做这种事,毫无疑问大概是能做成的!
户房小吏的心思,方应物也可揣摩个八九不离十。方家这个新兴乡绅似乎底子不厚,看起来没那么可怕难惹。有胡家撑腰时稍微一下,还能顺便赚点好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