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他送刀给何必时,说华丽的赘饰和悦耳的清响能让人忽略血腥气和横飞的肢体,忘记每一次挥刀都在夺走别人的命。
手起刀落,刀落手起。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把人当作牲畜宰。
后来。后来。
“您想把我炼成手中刀剑、门下走狗,我如今也算是如您所愿了。”何必无悲无喜。
他轻击手掌,兵阵分开,一辆七宝顶马车缓缓驶出。
意行望着马车顶那颗明显逾制的夜明珠,眼底冰冷,当真是好华贵的一辆囚车。
“七殿下,您请。”何必恭敬道。
意行冷眼睨着何必:“忘了怎么伺候我了?”
何必攥拳,手背冒出青筋,很快又消了下去,他摆出平时惯有的赖笑:“怎会。”
说罢,他乖顺地趴在马车前,任由意行踩着他的背上去。
正要起身,却见意行淡淡地瞧着他,自嘲道:“我亲手炼的刀,竟然砍向了我自己。”
何必只当没听见,合上了车门,翻身上马,领了一众人走了。
白鱼舟上,何妄望着他们的背影,脸已经黑成了炭。
他咬着牙冲身后的手下吩咐道:“等他们走远了,再放那些官儿和女人下船……这是天家丑事,你们待会下去把岸边那些人的嘴挨个捂严实了,一个字也不准漏!”
手下们脸上也不好看,灰溜溜地应了差事。
何妄领了几个人,下船随便借了顶轿子,带着雀儿往徐知州的府上去。
他心里烦躁,攥着马鞭的手心里全是气出来的汗。
正是找不到地方撒气的时候,轿子里传出了雀儿呜咽的哭声。
他没好气地挑开轿帘:“哭什么?!”
雀儿从天上摔到地面,人还是全乎的,心已经碎成灰了,泣声道:“……若真有那么危险,殿下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何妄嗤笑一声:“姑娘,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平日沾点光嫌不够,还妄想自己能和主子共进退、同生死?”
“你……”雀儿脸色骤白。
“别说是你,连我这个从小跟着主子长大的人,也不配啊。”何妄甩了甩马鞭,笑道:“咱们不过是奴才,长成人样的猫儿狗儿罢了。”
雀儿手中的绢子绞成了一团,咬唇道:“可是他说……”
何妄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你莫不是瞧着主子的皮相,以为他是个素尘不染、风雪不倾的人吧?”
见雀儿一脸失措,他继续说:“我家主子是苦出来的,有恩必报。像你这样对他好过、又迷上他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今统统都被供在府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呢。”
雀儿脑中嗡嗡作响,呆呆地望着何妄的嘴唇,听他吐出残忍的话:“知道他为什么不挑人吗?”
“……为什么?”
“他说,既然他一辈子都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个人,那么跟谁混日子都没差别了。”何妄笑,“你少摆出一副上当受骗的委屈相。你和那些女人一样,都被哄得很开心,不是吗?”
——
丝帐已经很旧了,在烛光下黄得发灰。
昭昭望着一只小蜘蛛在两道丝帐间织网,丝丝缕缕,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她躺在床上,用指节叩着木制床沿,在轻脆一声声的敲响中,她耐心地等猎物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