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幕友的态度也很和善,看上去倒是没有排挤谁或是打击谁的意思。这当口一名听差来报,说是巡抚召见范进,范进连忙整顿着衣冠随同听差直奔书房。凌云翼今天打扮与昨天不同,冠戴整齐,神情上也较昨日严肃得多。
范进上前行了礼,凌云翼示意他坐下,打量了几眼范进,略一点头。“人说广东是烟瘴之地,老夫看来并非如此,岭南山青水秀,是个出人才的地方。范公子年纪轻轻,就能画的一手好丹青,这份画技即便是比之唐六如仇十洲亦不逊色,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今日暂且屈尊于老夫幕中,范公子不嫌委屈吧?”
“老中丞这是要折煞学生了,学生未青一矜,何等何能得入老中丞幕中?实在是中丞抬爱,才让学生有此番造化。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哪还敢说委屈二字。”
凌云翼道:“范公子也不必过谦,老夫生平最是好客,读书时最羡慕孟尝君养士三千,大庇天下有能之士。老夫虽不能与先贤相比,但是能结交几位名士才子,亦是生平大愿。在广州范公子是我结识的第一号名士,你的遭遇我亦有所闻,府试不第实在是委屈了范公子的才学。不过总算还有机会弥补,不至有遗珠之憾。像你这等才子入老夫幕中,亦是老夫的幸事。昨天在文社里,老夫的问题你没有回答,今天叫你来,我想听听你真正的答案。”
昨天两人身份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范进自可以托词遮掩,现在两人成了东主和幕僚,再用钱粮二字推托,显然不是个办法。范进沉吟片刻,先行一礼道:“中丞,学生的话并非一味是托词,而是学生并没有带过兵,亦不曾经过战阵,所言只怕是书生之见,徒乱人心并不大用。”
“书生之见又何妨?武侯未曾出山之时,又何尝不是书生之见。抗风轩人多口杂,你谨言慎行不为过错。现在并无他人在,法不传六耳,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且让老夫听听看,你对战事有何见解。”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面试吧?范进心内想着,凌云翼虽然给自己下了关书,聘请自己为幕宾,但是自己在幕宾里到底是什么地位,以及位子能否坐的稳当,很可能就要取决于这次考试的结果。
既然立志走科举之路,当然不会惧怕考试,之前在抗风轩内,秉承祸从口出的原则坚持藏拙,眼下却是需要献丑的时候。宁可说错,也不能不说,这也是昨天分析凌云翼的为人而得出的结论。
他轻轻咳嗽一声:“既然如此,那学生斗胆就胡说几句吧。如果是学生掌兵,第一件事,就是先行裁撤客兵,让浙兵回归防地。”
“哦?浙兵能战天下闻名,交战则需劲旅,为什么你反倒要把这么一支东南有数的强兵,裁撤回乡?”
“浙兵自然是能战,可是我们的对手并不能战。罗山蛮乌合之众,杀鸡不必用牛刀。相反浙兵需要大笔粮饷开支,咱们两广又不比东南膏腴,光是养活浙兵的开销,就让地方力有未逮。他们一走,地方上先要念几声佛。”
见凌云翼不语,范进又道:“蛮民闹事半是不遵王化,半也是生计所限,如果罗山蛮可以有活命的机会,不管是盘胜还是其他人,想要聚众谋反就没那么容易。为了支应浙兵钱粮,就得预征粮税,普通百姓的生计也会大受影响,让浙兵长期驻扎下去,蛮乱未平,民变又可能再起。到时候内外交攻,局势就更不堪收拾。再说浙兵习惯东南地理,于两广水土不相合,地理不熟悉,打起来也不如东南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