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勋阳巡抚这个职位,本身就是为了安置大批流民而设置,就可知朝廷对流民的处置方式远比洪武时代来的灵活。洪家祖上遭遇大水,逃入广东后一路迁转,费了不知多少心力,才在广州站稳脚根。又将河流改道后出现的大片淤地开发成了农田,成为了洪家居住地,繁衍生息开枝散叶。这其中艰险及辛劳,以及隐藏在后的点点血泪甚至所牺牲的生命,其中分量亦不是单薄文字所能承载。
正是靠着祖辈的团结与坚韧,才在与天争命的战斗里,给洪家子孙闯了条活路出来,这段经历是洪家增强家族凝聚力的重要教材。洪氏族人都记的很清楚,洪承恩更不例外。每年祭祖时,都要想着祖宗开创基业不易,子孙要如何扩大产业,以抵抗未来可能的天灾。洪承恩并不清楚高建功问成化旧事的意义在哪,也只能据实回禀。
高建功又问道:“那本官问你,你们洪家开垦淤地,是成化哪一年的事,你们总该有印象吧?”
“这是草民全族大事,为人子孙,须臾不敢忘。这是成化四年春天的事情。”
“好了,本官问的就是这个问题,既然是成化四年,那就好办了。根据本县户房记载,你们洪家交税的日子,也是从成化四年开始,两向符合,可知记忆无误。范生,接下来该你说了。”
范进行了个礼,又看看洪承恩,“洪老,贵祖上从福建迁到广东,一定吃了很多苦,说不定还死了不少人,这段经历实是辛苦,以后应该想办法出书记述,提醒后人,牢记祖先艰辛。您老人家做了金沙乡这么多年的粮长,为着金沙乡里的乡亲做了不少事,又挨了不少骂,实在是委屈您老了。”
“这……既是朝廷恩典,亦是老夫为乡里应尽之责,不敢说委屈二字。当然,做多错多,粮长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事,做的越好,越招人记恨。乡下人眼窝浅,只看到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看不到大局。都觉得自己吃了亏,对我有不少误解。其实老朽这一碗水,也是尽量想要端平,无奈月有盈亏,瓦有阴阳,哪里又能面面俱到,只求无愧于心就是。进仔你是读书人,读书懂道理,不会跟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老朽平日若是有什么地方支应不到,你还得多原谅。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叔父,老夫必会鼎力相助。”
“多谢洪老厚爱了,不过小侄是南海人,有了什么麻烦,也只能找南海官府或是自家乡亲帮忙,实在不敢劳动番禺人帮忙。洪老以后呢,就安心做好你番禺的事,南海这边的事呢,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就是这粮长差事,还是得交给南海人来做,您一个番禺人做南海的粮长,实在就不合适了。”
“番……番禺?”
洪承恩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不明所以近而哭笑不得。范进对自己的敌视态度他可以理解,毕竟这次也是自家子侄挑衅在先,不怪范进反击。
告自己欠税,或是从其他地方给自己找点麻烦,这都是意料中事。但是说自己是番禺人,这未免就有些儿戏,自己当了这么久的南海金沙乡粮长,难道就凭他一句话,自己的户籍就改了?
即使当着高建功的面,洪承恩还是觉得应该据理力争,否则就会让知县觉得自己心虚,这在打官司上不是什么好事。他连忙道:
“进仔,你虽然读的书多,但是也不能信口乱讲,这天下还是有道理的,不是你们读书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老朽一个南海人,怎么就成了番禺人?”
范进冷笑两声,“洪老爷子,你说对了一件事,这个天下就是读书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给你看点东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请往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