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苦笑一声,“前几天储济仓那里,闹的很不成话?”
“还不是胡椒苏木的事,便是泥人也有土性,折色全用胡椒苏木来支给,换了谁也要闹一闹。尤其是那些小官没油水,全指望俸禄过活,本来京师米贵居之不易,全指着发俸禄时还帐,可是这一下全给了胡椒苏木,又怎么活的下去?”
“胡椒、苏木,本也是贵物,价值不低。可是……永乐年的胡椒苏木,便不好出手。我也知道,要他们卖苏木胡椒,卖的不是东西,而是卖脸,卖纱帽!同样的苏木,若是户部官员去卖苏木,一准可以卖个高价,可若是尚宝司的人去,便连碗粥都换不回来。这生意做了,就等于把把柄交到商人手里,朝廷命官要受制于商贾,于国于民皆无好处。可是不这么干,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又拿什么来发俸禄?”
王国光苦笑道:“下官的苏木卖的很贵,想来也是靠这老脸换的价钱。元翁苦处,大家心理都有数,即便嘴上闹几句,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居正长叹一声道:“世庙在位时,严惟中屡次上疏,不是号召京官支半俸就是不支俸,下面的小官提起严家父子,大多切齿。当时恩师就对我说过,分宜是在为陛下分谤。他是个圆滑的人,哪愿意做这等事,可是不上这本,又有什么办法?不支半俸,又从哪里省下钱来?自从做了首辅,我便能理解民间妇人不易。掌一家中馈,手上却无分文,到了开饭时,又得保证人人碗里有饭吃,否则家里人就要闹事,这个石臼可不是那么好顶的。”
“元翁辛苦,下官自知。想来,用不了太久,总可以好转。像元翁之前说的,整饬吏治推行新法,若是得以推行,这局面就好过了。”
“知易行难。所谓新法,不过是世庙之一条鞭,当日此法甫行辄废,便是因为下面的阻力太大。丈量天下田地,将赋役杂征尽归为一,另以考成穷治官吏,这等于是砸了粮长胥吏的饭碗,让他们不能再趁机中饱为害乡里,定然阻力重重。陛下年少,行法固然有信心,可是太过急于求成,少年心性一切图快,只怕二三年内不见成效,他的热情就会消失,反倒是要把一件好事搞砸。该怎么推,又何时推,这便是个难题。”
正在此时,书房门被人敲响,等到张居正召见,见是其府中大总管游楚滨手上捧着个包裹从外面进来。
“银台送来的广东奏章,是凌中丞所上,用的六百里加急,银台说必得要老爷亲自看过才好。”
六百里加急,大抵是军报可用。可现在两广军事皆在殷正茂手里掌握,发加急只是他有资格,不可能从凌云翼的衙门发出来。张居正摇摇头,“洋山这次又在闹什么?待我看看,他这么急着献宝,送的是什么好东西。”
王国光身为部堂,倒也无须回避。张居正看东西极快,一目十行,片刻之间奏疏便已经看完,却见奏章附带的,另有一个夹片。王国光笑道:“怎么?洋山兄这是要保人?”
“是啊,确实是在保人,保的还是个白丁,连府试都不曾过,就给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