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刘兄所说那样,这次瘟疫传播的范围很广,花庄里的病人不光是普通百姓,也有士绅甚至是官宦子弟。他们自己不幸染上天花,家族势力依旧在。其实官府的处置手段已经算是及时有效,即使家中子弟遭受不幸,这些家族或是官吏也只好认倒霉,但这仅限于正常死亡。而且家里人死了,即便是病死,家属心里也同样会有一口怨气,无非是找不到借口,爆发不出来。如果花庄里的事被传出去,那些人就会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接下来自然是衙门遭殃。一两个家族发力作用有限,可这些家族与官员同时说话,这股力量就很可观,没人敢轻易招惹。如果事情真的闹起来,这次不知道要打掉多少乌纱。为亲民官,首在不祸巨室,这些巨室豪绅,就是我们拿来谈判的最好筹码。”
早饭刚一过,张氏就让丫鬟把范进请到客房说话,她自己也从后院到了客房里坐。听着范进的话,她不住点头,又低头看着范进奋战半夜书写的天花庄规条,目光变得很柔和。
“范兄,这花庄移庄的事,他们要么就是不当一回事做,要么就是认为小妹多管闲事。像二哥虽然帮我做,也无非是拿我当个淘气的孩子,尽量满足我的心愿罢了,心里并不认同。所谓的管,也就是出面把庄子移一移,至于以后怎么样,他不在乎。真正把它当成一件事,并且愿意做好的,怕是只有范兄你一个人了。这份规条很好,既有对病人的,也有对那些管事的。除了江宁可以用,其他地方也一样用的上,等小妹誊写一份,将来可以遍行天下,也免得昨天的事重现。”
范进笑道:“你的想法是好的,能否落实,现在可不好说。再好的规条,也要人来执行,如果人不愿意去做,那这些规条就没用。比如衙门,未必不知道让那些人管花庄会出问题,可是手上无人可用,就只能接受他们。再者在他们看来,那里环境恶劣,整天和病人死人还有流民强盗打交道,人不凶一点怎么行?人凶一些,做事就不会符合规则,偶尔犯些小过错也再所难免。接着就会觉得,他们吃了这么多苦,也该有所享受作为调剂,于那边的事也就不过问。”
“再者官员自己也怕死,不想到天花庄去,反正有个人管就好了,其他爱怎么样怎么样谁在乎。有了这种想法在,花庄里的人自然倒霉。所以我们一定要有监督机构,也要有病人保障机构。用一些生过天花的妇人做监管,她们的利益与花庄管理者的利益互不相干,相反监督越得力越可以得到好处,再给她们自主上报权力,这就形成了平衡。”
“除了这个,还要给病人们活下去的路。那些好了的病人,有的人没有工作,也没了田地,病虽然好了,却不知道怎么活。还有那些女人,生了麻子,又在庄里受了辱,能否回去过原来的生活很难说。我们是人不是神,救不了那么多人,但至少可以给他们一个希望。我想是跟魏国公府谈一下,建一些工坊,给这些天花痊愈的人工作。将来如果再有天花,再找人照顾病人也容易。另外就是花庄里的人要进行培训,教导他们护理病人的知识,并且设立管理制度,不许虐待病人,根据对待病人态度分别奖惩。这些东西都是好事,但是也都要有资源投入以及有人撑腰才行,江宁有魏国公府,谁敢乱来打死谁,情况当然好一些。至于其他地方,我可不敢说一定能行的通。也许这规条拿下去没人看,也是废纸。”
少女道:“范兄过谦了,有这么份东西,总比没有要好。小妹昨天晚上也想到规条问题,只是头晕眼花,思路纷乱,却是写不出了。”
原本她的身体就没算痊愈,但也好了一多半。可是昨天从城外回来后,病情似乎又有反复。一晚过去,她的气色并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比起前几天又差了很多,这让范进也有些担心。
少女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昨天吹了点冷风,身上不大舒服。都是平日养尊处优习惯了,成了个受不了风霜的,让范兄见笑了。你开的那药我让春香喝了,很是有效,发了一晚上的汗,病体就好了七成。早晨我让春香把药熬了给我,我想这几天时间里,就能痊愈。”
“但愿如此。如果那药太苦,我这里买的还有蜜饯。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我本想做成蜜丸的……”
少女一笑,“小妹又不是小孩子,不至于那么怕辛苦的。良药忠言的道理,小妹还是懂的。范兄有这份心意,小妹就感激不尽。以范兄所写这花庄规条看,兄长一身一身经世济民的才学,未必就差过刘兄。可是范兄似乎从没想过要建功立业,搏个大好出身?在罗山,战功都被你送给了凌云翼。现在,这些东西也要送给江宁衙门?加上之前的赈灾条陈,给刘兄做了功劳,范兄始终在为别人做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