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当日之事,是女儿自愿的,而且也是女儿主动的,退思既未用强,亦不曾用什么手段。请老爷明查!”
张居正那英俊的面庞在刹那间忽然变得异常可怕,这位执掌帝国命运的权相一旦发怒,却也不是等闲人所能承受的。阿古丽下意识地朝张舜卿身上一扑,大叫道:“大小姐很小就没了母亲,请老爷看在死去奶奶份上手下留情,要打就打我好了。”
“阿古丽,这是我们父女的事,不用你个奴婢来管。老爷要打便尽管打,只是即便鞭板索棍,也不能让女儿颠倒是非!”
张居正怒极反笑,用手指道:“阿古丽,你看看,我的女儿现在说话,是不是有些大妇模样了?你也不用跟我摆脸色,我问你,他若真心对你,又为何不等成亲,先要与你行这等事?以乱始,必无善终,你想想看,这样的奸诈之人即便成亲,你们又能有几日好时光?为父不能保护你一辈子,有朝一日为父去官告老,那时他会对你如何?只怕今日种种好处,都将化为泡影,搞不好对你动拳脚也有可能!”
“女儿相信范郎不会如此,当日天花庄内,范郎舍身相救,女儿以清白之体相酬,就是知道自己与范郎未必能偕鸳梦。将来不管怎样,有这几日夫妻,女儿虽死无憾。”
“冥顽不灵!你……你被那小子用妖术迷了心了!自古以来痴情女子负心汉,你读书多,自己想想,像你这样的女子,有几个好收场?为父即便让你现在恨我,也不能让你一生痛苦,被个小人摆布于股掌之间。你回绣房去,范进的事,你不必管了。至于你……我会为你找一个相公,保证会对你一心一意,为父这也是为了你好。自古来没有父母会害自己的子女,等将来……你就会明白为父的苦心。”
张舜卿并没有争辩,只磕个头,“女儿一切遵从老爷吩咐行事。”随即张居正挥手示意下站起,袅袅婷婷走出房门。望着女儿背影,张居正只觉得心内一阵搅痛。知女莫若父,他很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绝不是逆来顺受任人摆布之人。她这么爽快地答应,无非是不想忤逆,也知自己的决定无从更改,可是内心一定异常痛苦。
想着女儿肝肠寸断的悲伤心情,再想着从小到大,看着这个掌上明珠从咿呀学语的顽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个过程中女儿对自己的崇拜,再到眼下的伤心,以及未来可以想象的冷漠疏远,这位帝国宰相,饶是平素手段酷烈,出手狠辣,此时的眼眶内却依旧阵阵湿润。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谁说不英雄。
女儿,早晚有一天,你会体谅为父的苦心,到那时,你便能明白为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即使你恨我一辈子,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落到一个处心积虑得到你的小人手中,更不能看着你痛苦终生。
对于女儿的疼爱,以及眼下不得不如此安排的无奈,逐渐转化为对范进这个罪魁祸首的愤怒,正在这位元翁准备施展霹雳手段,把这个狂徒彻底从人间抹去的当口,阿古丽却面色苍白地跑进来。一向身手利落的波斯姬此时却是狼狈不堪,进门时被门槛绊个跟头,重重摔在张居正面前,却顾不上喊疼,而是大声道:“老爷,大事不好,小姐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