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维看看四下无人,忽然二次起身,直挺挺跪在范进面前道:“范大老爷,卑职久仰您的大名,只可惜一直俗务缠身无缘拜见。今日前来一为一睹大老爷庐山真面,二来求大老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条性命!小人来世当牛做马,都要感谢大老爷恩重如山。”
说话之间他已经朝地上用力地磕起头来,范进起身躲闪着,不受他的头,伸手将其搀扶起来。
“张主麾,你太客气了。范某不过一介书生,自身并无官职,如何能救你的性命?有话坐下说吧。”
张国维这种人在官员眼里,其实比吏强不到哪去,京师里一个六品巡城指挥,很难让人把他当做官看。不过在管片百姓眼里,这种人却是伏地城隍,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人失去赖以谋生的摊位铺面。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范进肯定不敢招惹,但是说到上门攀附,其实也未必,主要是大家不混一个圈子,拜范进的码头也没用。
之前范进查朱国臣案时,张国维不会上门,便是知道上门求情,也不一定有用。大家固然都同朝为官且范进住的还是自己管片,但文武终究是不同的体系,上门哀求送礼,能发挥多少作用都难说。这次被迫上门原因也很简单:他走投无路了。
在京师混的,多少都有点关系背景,张国维也不例外。他在兵部有关系,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关系在给他撑腰,加上本身又是个芝麻官,也就犯不上再拜其他码头。张国维在五城兵马司内,向来是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生活,既不冒尖也不惹事,活的也自安逸。得知范进重查周世臣案之后,他紧张是有的,但是说不上有多恐惧。这一案他自己只是第一审问人,后面有刑部有首辅,只要他们不倒,自己就不会有问题。
问题还是出在朱国臣一伙人袭击郑家铺上,这里是他的管片,虽然因为厂卫的人在,五城兵马司巡兵不来这里查,但是责任是少不了的。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有百官共议的懿旨下发,张国维顿感大祸临头。
他通过关系打探了一下,眼下舆论的主流,都把他定成第一责任人。乃至一些人为了开脱高拱和翁大立的责任,也把责任往张国维这甩。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这个背锅专业户即将背负起自己官场生涯里最大的一口黑锅,而这口锅显然超出他体量承受范围,结果多半是要拿人头来顶。
他的关系在这事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想要找其他的门路,在短时间内还说不上话。范进是他在当下惟一能找的人,只好硬着头皮上门。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只靠红口白牙说几句闲话,咬咬牙道:“范老爷,小人做了这些年受气官,手上颇有几文积蓄,只要范老爷救小人一命,小人愿意倾囊相报。这里有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老爷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