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维志喝了口酒说道:“这杨家现在和黄继恩又走得近了,听说是从内织染局拿生意。这真是人作孽不可活,这个时候上赶着去死,就是神仙也拉不住。我跟你交个底,这回老黄怕是要糟糕了。朝廷派朱少瑚下来,就是要办他的。京里来的消息,老黄去年送的上用缎子不等穿就掉色了,万岁发了一通脾气。又去查了库房,发现前两年的上用缎都不怎么好,给百官的缎匹还是毛蓝布,也都掉色的厉害,尺寸也不足匹。万岁这次,是要查他的帐了。这时候跟黄家走的近,那是自己找死!”
范进知他消息灵通,问道:“那内织染局的帐有问题?那里的织工好多都是匠户,好多都是无本生意,怎么会亏帐?”
“那不是有问题那么简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的。”徐维志笑了笑,“退思你是地方官,这事跟你没关系,少掺和。我只说几条你就明白怎么回事。匠户织绸那是洪武旧例,早就已经不适用。如今都是从匠户手里收钱代役,由内织染局从民间招募商贾承办织造,染料。有些上用花纹,也是从民间雇佣熟手纺织。董小五那事你没忘吧,像他那种人,内织染局里关着不少。寻个罪名把手段高强的织工抓来纺织,不给工钱,但是对上却是按工钱报销。用料上、招商报价上花头多着,这其实也是镇守太监一份常例,若是无财可发,又来江宁做什么。不过老黄他做的有些过了,这便不该。当初他也是先帝身边的亲信,争内相失利,被放到江宁来,其实就是要他发财。他手面也阔,交朋友也算大方,些许小事自有人为他遮掩。可是这两年老黄实在是……过分了些,那帐目上的事……怕是要出大事。不过再大的事,也和你我兄弟无关,咱们只吃咱的酒就好,管他谁起谁败,与我等何干。这回退思的家眷来,让她们在江宁好好耍耍,小兄定要尽一尽东道。千万不要客气!”
范进很清楚,徐维志这种人虽然纨绔,但是并不等于糊涂。他们之所以看似任性妄为,是因为知道他们的操守标准跟普通人是不同的。既然可以为非作歹又不受处分,又为什么不去做?但是真正的红线他们不会触碰,相反会主动远离,所以不能指望从徐维志这打探黄恩厚的把柄,只能慢慢再想办法。
等到散了酒席,天色已是大晚,徐六被自己哥哥带了回去,走的时候那哀婉的眼神,很是招人怜惜。范母也在没口子夸奖六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懂礼数会说话,最难得的就是身上没有架子,谁娶了她就是八辈子福气等等。
范进对这些并没什么感觉,眼下摆在他眼前的最大问题,其实是今晚上睡在哪里。按他本心,自然是想睡在梁盼弟那,可问题是胡大姐这段时间替自己照顾母亲,出了很大力气。何况对她自己颇有亏欠,这第一晚,就只能睡在她那。
虽然两人早已经什么都做过,但是胡大姐依旧很是害羞,先自到厨房端了热水来伺候着范进洗脚,看着她跪在那里为自己擦脚的样子,范进心头莫名一酸。若说这世上自己亏负最多的女子,怕就是眼前这个小女人了。她为了自己付出了一切,而自己对她却无从给予。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些,“大姐儿,你坐下,我来帮你洗脚吧。”
“啊!”
受到莫大惊吓的少女,手忙脚乱地打翻了水盆,水流得到处都是。她挥舞着胳膊摇着头,“不行……这绝对不行!进哥是文曲星,是神仙,给我洗脚,我是会被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