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咱家看来,这么个人关在县衙门里不太合适。这回他闹得整个江宁不安生,不知多少人受害,关在衙门里听说每天还好吃好喝,难不成他还有了功劳了?依咱家只见,就该把人送锦衣卫看押,好过在地方上看管。人一交出去,范老爷身上得责任也就去了,何乐不为?”
范进一摇头,“这事本官自有分寸,黄公公好意心领,恕下官不能从命。”
黄恩厚道:
“范老爷客气了,咱两衙门互不统属,咱家又哪敢命令大老爷?说来咱家要恭喜你啊,这段日子大老爷顺风顺水,鸿运当头,富贵满堂遍野桃花。不过咱家要提醒你一句,江宁这地方不比京里,到处是坑洼不平的险道,一不留神,便是个筋斗。年轻人身子骨好,摔了跟头容易爬起来,可就怕是仗着身体好不小心,摔个狠的,那可是要伤筋动骨的!再说,做官的人最重仪容,若是摔得灰头土脸,今后怕是要被百姓和衙役笑话,再想牧民可就不容易。”
范进笑道:“多谢黄公公关心,下官的行得正坐的端,走路最是稳当不过,不会摔跟头。倒是有句古话,千夫所指,无疾而终。黄公公年事已高,才需要保重身体才是,免得身体抱恙,耽误了代替仁圣念经。”
不等二人再说下去,客人已经陆续到来,满堂朱紫,自然不再是唇枪舌剑的场合。黄恩厚在各位官员中地位超然,平日里又交游广阔。此时他招呼众人,俨然要喧宾夺主。众官员不知根底,只好与他敷衍着,偷眼看向范进这边,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等到众人落座,便是最普通的走过场、寒暄、说一些场面话,大家经历得多了不再当回事,没人太在意。
黄恩厚看着范进道:“范老爷,听说你与马湘兰交情不小,这幽兰居实际是范老爷的产业。在这你是主人我们是客人,总不能让客人饿着,该吩咐上菜了,大家也得尝尝马四娘究竟是个什么味道不是?”说完,便又是一阵大笑。
范进面上不喜不怒,“黄公公此言差矣。范某是上元父母官,所有上元百姓,都可以算作我的人,你到上元哪一处酒楼,下官都是主人,这一点没什么可说。至于说要尝味道,这倒是不急,待会自然有酒席奉上,不过黄公公是否尝得到就难说了!吃菜之前,咱们还有件官司要了断,有个人要见绣衣,当面鸣冤!”
黄恩厚一皱眉,“鸣冤?不合适吧?眼下臬司衙门的人也在,有冤也该先诉于臬司,哪能随便就惊动巡按?再说朱绣衣还未正式坐衙,今天又是接风,不该接状。”
朱琏却道:“黄公公差矣。本官奉圣旨巡按东南,本就是为民申冤做主,随时都要接状理事,与坐衙与否无关。既然有人告状,自然该让他进来相见。”
范进轻轻拍了两下手,只听楼梯声响,扣儿搀扶着浑身缟素楚楚可怜的宋氏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上来。这几步路是精心设计过的,走得如风摆残荷,于凄楚之中又增加了几分妩媚,不少江宁官员认识宋氏,心道:这女人今天素面朝天,可怜兮兮怎么反倒是比平日更勾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