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 降龙(上)(1 / 4)

天色傍晚。

沈三将一碗猪头肉送到了书房,见范进依旧在看着状纸,轻声提醒道:“东翁,事情不必急在一时,还是得保重身体。中午便没有吃,晚上还是该吃些东西。学生记得东翁曾经说过,状纸是永远都看不完的,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我修行易筋经,就算三五天不吃饭,也没什么要紧。外面的人还这么多?”

“比白天更多了一些,我看好多乡农打扮的人也在外面,应该是附近的农夫听到消息跑进城里来告状了。农夫畏惧官府,如果不是东翁白面包公名声在外,这些人也不敢来衙门打官司,更别说告的还是藩王。”

“农夫畏惧的不是官府,而是未知与权威。如果官府对他们而言,始终就是一个会让他们家破人亡的地方,他们自然怕而且恨。如果一个朝廷,只让农人既怕且恨而没有期待,便很难维持。前朝兴亡,归根到底就是衙门没有做好自己的位置,让百姓只有恨而没有期待,一旦百姓活不下去,就会铤而走险,时间一长这个天下就守不住了。我做包公,因为包公可以给老百姓希望,大家对衙门有期待,就不会想着靠自己改变命运,这样的天下才能安定。要不然的话,这些人拿起刀子冲进代王府杀人,整个大同就要大乱了。”

沈三道:“表面上看东翁是在为难宗室,实际上还是为陛下分忧,这份苦心孤诣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明白。”

“明不明白都得做下去。这帮藩王简直就是毒虫,百姓、边军、士绅、衙门,都对他们恨之入骨。户房书办都来告状,不办他自然是不行了。如果我不动他,这些百姓就会对衙门失望,对朝廷失去信心,朝廷的威望就难以维持了。”

沈三道:“那书办与朱鼐铉有仇?”

“不是私仇是公事,或者说是利益。代王府在大同就藩百年,王府的田地自然不会跟当年一样。这些凤子龙孙自然不会想着开垦荒地,而是看谁的土地好,就设法抢过来。除非是让他忌惮的士绅,比如张家那种,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其他人的田地、妻女被他看上,就只有乖乖献上的份。户房就是和钱粮打交道的,有这么一群人在,户房自己的小册子就用不上。今年记下的田地丁口,过几年就发现成了王府的佃户,想要去重新检查,又被王府疑心是要查他们的地,动辄就被王府的护卫打骂。打架都是人,这种日子谁受的了。这个书办被朱鼐铉欺负的很惨,下乡就被打,挨揍还没地方申冤。其实他一开始不是要查朱鼐铉的地,只是想看看如今田地变迁情况,被打几次之后,反倒真的要和朱鼐铉作对了。只不过一直没有遇到值得信任的人,这次算是破釜沉舟吧。”

沈三道:“这朱鼐铉横行霸道,作恶多端。我在外面听那些农人议论,也都是被他和他的手下欺负得很惨。他手下那些管事在乡下管理田庄,简直就是土皇帝。为所欲为无人能制,这些百姓深受荼毒,就指望东翁做主。可是……我们真的要抓藩王?”

范进摇头道:“藩王乃是凤子龙孙,我也没有资格抓捕。要想动朱鼐铉,必须有天子的圣旨。但是目前我们手上掌握的东西,还不足以把圣旨请来,即便是老泰山能够请来圣旨,我也不想用。现在就请来圣旨,太便宜他了!你想想看,如今这些罪名不管百姓怎么恨,对藩王来说都不算大事。搞几个女人,杀几条人命,在天子眼里算得了什么?最多就是看老泰山的面子,贬为庶人就是了。一事不二议,等到贬为庶人之后,再找到什么罪证,也不能再追究朱鼐铉,反倒是让他逃过惩罚,这条路不能走。”

之前在长沙见过吉王的荒唐,于明朝藩王的混账算是有了点心理准备,等到刑部观政时,范进特意查阅过有关藩王的一些卷宗,于这帮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藩王虽然不参与朝政,但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是边缘孤立群体。这帮人不受地方衙门辖制,没有圣旨没人敢动,在地方上自然就为所欲为。而且对藩王来说,他们的红线与普通人不同,朱元璋制定的大明律或是大诰,对他们而言没什么意义,真正要注意的而是宗法以及君臣的尺度,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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